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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燙。宋簡行得不快,每走一步,他都在回憶當年文華殿上的情形,每走一步,他都在想,若是顧仲濂今日的死能寬他一絲心,那他是不是也能說服自己,放過紀姜一分,放過自己一分。

宮道行至盡頭。

這日往來於宮道上的人都沉默地避開了他們,兩個素衣人孤獨地走在高遠的秋空之下、兩行大雁從文華殿的金漆簷頂上飛過去,與此同時,風搖動簷角的雕龍紋銅鈴鐺們,悠長的鈴響劃過長空,傳入雲霄。

紀姜抬起頭,面上的面紗也隨風揚起,面前天高雲淡,映著太平歲月的假象。

前面的宋簡停下腳步。

“五年前的那一日,你站在什麼地方。”

紀姜收回目光,抬頭指向殿前的那扇隔扇門。

“好。”

宋簡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你今日也留在那裡。”

“為什麼不讓我進去。”

“你弟弟今日不會上殿,所以你應該不想讓梁有善看見你吧。還有,紀姜,我會再給顧有悔一個機會,你若能再文華殿前攔住他,我就放過他。”

“他不會來的。”

宋簡回身,捏緊紀姜的手,將她拽至身邊:“他一定會來,除非你已經見過他了。”

青銅鐘傳來一聲響,白玉長階上的通傳之聲一陣一陣地下來。宋簡鬆開紀姜的手。

“走了。”

說著,他獨自邁出去幾步,人但凡漸行漸遠,總會留給身後目送的人一種莫名悲傷的孤勇之感。

“宋簡!”

前面的人頓住腳步。

“紀姜,我做完我該做的事,再回來找你。”

說罷,蹬階而上。

恢弘的殿門像一張巨大的血口,喉嚨裡發出誘人的光亮,逐漸將他吞沒了。

宋簡走進文華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向他投來。辰時都將過了,皇帝卻並不在龍椅上坐著,梁有善獨自立在龍椅旁,見宋簡進來,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朝西側一指。

二人之間似乎有某種詭異的默契。

宋簡含笑默聲退到西面的朝臣前面。梁有善命人宣旨。聖旨不長,仍是刑部多年的口吻,功過是非清清明明地羅列其上,令讀字的人都不禁拿捏起抑揚頓挫的正義腔調。

旨意宣告完畢。梁有善將手中的拂塵一打,開口道:“今日萬歲爺龍體欠安,特祝咱家監刑,說著,他清嗓咳一聲。

“帶人上來。”

人們朝殿正門前看去。只見顧仲濂在錦衣衛的押解之下,從門後跨了進來,他身上的衣裳已經被剝去,只留中衣。眼睛青腫發烏,像是很久不曾合過眼了。

他從宋簡的身邊走過,將擦肩,他又停下腳步,回過身來。

“我記得宋子鳴死前說過一句話,你記得吧。”

宋簡抬頭望向他。“記得。顧大人也想說那句話。”

顧仲濂垂眼,“是。”

“好,我答應你,只要你的兒子不來送死,宋簡就不會動他。”

顧仲濂笑了笑,躬身拱手,“我謝過你。”

說完他直起身,獨自走到殿中央,抬頭看向梁有善,“閹賊,陛下究竟何疾不蹬這文華殿,八十廷杖後,這恩,我顧仲濂向誰叩謝。”

梁有善笑道:“顧大人,此處是文華殿,不是內閣,咱家奉的是皇命,只管監刑,不過,八十杖過後,大人若要執意向萬歲爺謝恩,咱家還是會替大人通傳的。

說完,他示意左右:“來,伺候顧大人。”

錦衣衛的人搬了一張刑床上來,將顧仲濂推了上去。手腳都被束縛住,顧仲濂頓時動彈不得。

趙鵬掌刑。他立在殿門前,三揮木杖試著板風。那棍杖在空氣裡劃出聲來,帶出的氣流拂過朝臣的耳邊。他們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不忍再看。

若論為朝廷鞠躬盡瘁,或許沒有一個人敢站到顧仲濂前面去。在那個時代裡,人們雖然為了各自的私利在相互傾軋,但是,清廉就是清廉,忠誠就是忠誠,這是一朝為官彼此內心公認的大道理。

無論朝廷如何腐朽,如何風雨飄搖,只要為臣的死於君王,死於社稷,就是有資格名留青史的,誠然,顧仲濂就是史官筆下最疼惜的人物。他有他的大時代,有他的起落,有耀眼的功,莫須有的罪,一切慘烈都輝映成耀眼的背景,濃墨重彩,滿足史官們的熱情,也激盪著世人的豪情。

是以,滿朝不論忠奸都在此時垂眼斂心。

不矚目,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