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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的一瞬,她的臉孔正好對著舒小節,河風吹去,紙符張開,她緊閉的眼睛似乎突然張開了,正朝著舒小節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舒小節身上一激靈,才想到,“喜神”過境是不能讓活人看的,一來對活人不利,二來一旦詐屍,後果不堪設想。正這麼想時,他的頸根被人掐住了一樣,心裡猛地一驚,剛要驚呼,卻是叫不出。耳邊,只聽船老大輕聲說:“噓,千萬莫出聲,睡好了。”那個趕屍匠的耳朵極是靈敏,扭過頭看了一看這隻小船,便叫道:“喜神過境,活人勿近,天高地寬,各走一半——”叫完後,趕屍匠便唱將起來,那唱聲,蒼涼而悠遠,細細聽來,竟是文天祥的《正氣歌》:

嗟哉沮洳場,為我安樂國。

豈有他繆巧,陰陽不能賊。

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

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

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

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第二章

孤獨的趕屍匠

一彎新月掛在遠處的山尖上,像一把鋒利的刀子,也像一隻隨時都會吹響的牛角。

花階路上,一高一矮的身影,在慢慢地走著。高的是男人,矮的是女人。男的是人,女的是……屍體。

走了那麼遠的路,都是選的遠離人群的崎嶇小路,現在,選擇花階路,也就證明快到苦主家了。每一個趕屍匠,十天半月,甚至於一月兩月的趕路,都是吃盡了路上的艱辛,受到了常人難以想像的罪孽。他們所盼望的,都是儘快把“貨”交了,從苦主手裡接過餘下的“苦錢”,一刻也不願意停下來,立馬轉身,踏上回家的路程。

吳侗已經把另外四具屍體順利地交到了苦主的手裡,現在,只剩下一具屍體了,就是他前面不緊不慢地走著的女屍。女屍姓趙,在外面一個遠房親戚家幫傭,失足落到井裡。

按說,他的心情應該越來越輕鬆才對,每交一具喜神,就像放下了肩上的一塊憨重的石頭。而這最後一具喜神,吳侗竟然不希望交得那麼快。

上了山坳,就看到山下的小寨子,就是這個女屍的寨子了,叫桐木寨。寨子像靜靜地浮在淡淡的月輝裡的船,進入了香甜的夢鄉。只有寨子西邊有一戶人家,隱隱約約地看到點光亮,顯然是點著的樅膏燈。光線不大,不注意看的話,根本就看不出。那一家亮著燈光的人家,應該就是這具女屍的家了。吳侗鬆了口氣,不出一個時辰,就可以到了。他剛鬆了一口氣,就覺得,有一縷落寞的情愫,在心底慢慢升了起來,升到腦殼那個地方,便像霧氣一樣,盤旋著,不肯散去。他見坳上的小路邊立著一個涼亭,涼亭不大,只能容納四五個人的樣子。裡面有一張桌子,四周架了四張杉木板,是當凳子,用來供人躲雨歇息的。這樣的涼亭,在鄉間小路上很常見。

下了坡,很快就到喜神的家了。到了她家,入了殮,吳侗就要和她分開了。想到就要分開,吳侗的心裡就沒來由地隱隱地不捨。同行了八天,只有這最後一天,他才有機會和她單獨一塊行走。他其實一點也不累,只是不想快快地和她分離吧,就對那女屍說道:“娘娘,走累了沒?我們到亭子裡去歇口氣好不好?”

女屍彷彿沒有聽到,還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她是一具屍體,自然聽不了人話。但被趕著的屍體,卻是聽得懂人話的。

吳侗心想,我這是昏了頭了。我怎麼要叫她娘娘呢?她不是一具屍體嗎?不是一具喜神嗎?對喜神,不能像對活人那麼樣地對待。於是,他掏出趕屍鞭,往亭子那裡一指,喝斥道:“畜牲,進去!”

女屍便嘎地站住,雙腳並沒有抬起來,而是立在地上,原地磨著轉了個方向,向著涼亭,然後,才邁出步子,走進涼亭,面朝著涼亭的杉木柱子靠著。

吳侗放下包袱,併攏食指和中指,伸到她的符紙上劃了一個“止神咒”,這才揭下她臉上的符紙,把她抱著,慢慢地放到凳子上,背靠著立柱。

吳侗在她旁邊坐下來,細細地瞧著她的臉。

他趕屍的經歷有兩年了,趕的屍體也不下二十具了,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臉,和生人無異,這張臉在薄薄的月光下,顯得安祥而寧靜,就像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他的夢中的母親。

吳侗看一下週圍,除了夜風和蟲鳴,再也沒有其他任何聲響了。他的心裡,就慢慢地跳得厲害些了,嘴角,也似控制不住,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向這具女屍傾訴。他雙手捏住了女屍的雙臂,搖晃著,哽了聲音,開口道:“娘娘,我想和你……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