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車子停下。一人伸手拖他,方思慎忍住腿上疼痛,嫌惡道:“我自己能走。”
眼前是一片人高的野草,方思慎腳下一滑,“哎喲”一聲:“腳崴了。”前後兩人都條件反射般低頭去看。他扭身就往側面衝,真拼速度,沒那麼容易被人追上。但是他忘了自己幾乎一天一夜沒吃飯,連續幾天沒好好休息,很快後邊兩人就追了上來。
“砰!”有什麼東西重重地砸在背上,他只好萬分不情願地撲倒在雪地草叢裡。
“操!老子讓你跑,讓你跑!你他媽有種啊,敢跑!”一頓拳打腳踢。
另一人道:“行了,趕緊的!頭兒等著呢!”
這回兩人把他緊緊押在中間。穿過野草叢,出現了一張黑黝黝的大鐵門。左右兩邊圍牆上斑駁的紅色標語依稀可辨:“打倒一切XXXX,永遠忠於XXXX,偉大領袖XXX萬歲!”鐵門一推就開,裡邊是個四四方方的院落,中間同樣是人高的野草。四面房屋也都方方正正,看起來依然氣派,只是牆上殘留著三四十年前的大紅標語,殺氣騰騰。所有的屋子都沒有絲毫人氣,整個院落極其荒涼陰晦。院子後邊是個小山頭,看樣子已經到了阿赫拉鎮最深處。
“啐!這破地方,都說鬧鬼,我看十有□是真的。”
“天亮了,別扯鬼話,快點!”
兩人把方思慎推進最裡邊一間屋子,屋內胡亂擺著殘破的長桌板凳。方思慎一直在想這是什麼地方,終於想起來了。據說某次改造期間,當時的也裡古涅右旗專門修了這個集會批鬥場所。到了方思慎小時候,這裡似乎掛著“阿赫拉鎮黨務委員會黨校”的牌子。如今看來,成了他們非法拘禁的黑監獄。
就他走神這工夫,兩隻胳膊已經被綁在了一條板凳上。一個人從包裡翻出他自己的毛巾,作勢堵他的嘴。
這情形跟之前的威逼利誘大不相同,方思慎這一刻終於慌張起來,偏頭躲過,急道:“為什麼把我關在這裡?我要見湯所長!你們告訴他,我想清楚了,我有話跟他說!”
“你是哪根蔥哪頭蒜?想見誰就見誰?老實點!”無謂的掙扎換來一記老拳,下顎被捏住,毛巾硬塞進嘴裡。自從長大以後,已經很久沒有捱過打,更沒有受過這樣純粹的暴力欺凌了。雖然知道它們一直存在著,卻沒想到會如此不期而遇。方思慎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老實”待著。
翻毛巾的那個翻上了癮,翻完揹包,又翻起錢包來。
另一個道:“頭兒說了,別順他東西。”
“我不順東西,就檢查檢查有沒有危險品。”說著,將幾張大鈔盡數抽出來,塞進自己口袋,“就這麼點兒?還以為多有錢呢。喏,回去分你一半。”
方思慎錢包裡只有五百塊,其餘的都給了連富海。
那兩人關好門,拴上鍊條鎖,走了。
方思慎靠著板凳,只覺一點力氣也沒剩下。屋裡沒有暖氣,差不多跟室外一個溫度,過不多久,全身就凍得發僵發麻,捱打疼痛的部位漸漸感覺不到了。幸虧被拉上車時,穿好了外套,但是手套卻沒來得及戴,手指已經完全沒了知覺。
剛才在草叢裡滾了一頓,無意中吃進去幾口積雪,緩解了口渴,胃卻越來越難受。胸口也悶得慌,因為毛巾堵在嗓子眼,想咳咳不出來,憋得眼前發黑。於是莫名其妙想起葉落歸根魂歸故里之類的詞來,只是這方式,未免太憋屈了些。
真是……太憋屈了啊……
心底裡又隱隱相信,一定會有人來找自己,救自己。
他堅信,洪歆堯一定正在找自己,一定會來救自己。
只是在那之前,還要堅持多久呢?
也許對方想叫自己多吃些苦頭,也許害怕關在宿舍被人發現。在這樣的溫度下,時間是最致命的因素。因為飢餓、疲憊、疼痛、寒冷,不光身體,連腦袋都開始一陣陣發昏。他知道,必須想點辦法,儘可能堅持得久些,再久些。
四面觀察一番,有了計較,拖著板凳往前挪。板凳樣子雖然破舊,奈何正宗實木,沉重得很,挪得十分費力。耐著性子一處處仔細尋找,終於找到某張破桌底下一小截露出的釘子頭。把腦袋伸下去,讓那釘子頭勾住嘴裡的毛巾,使勁一扯,呼吸通暢了。咽口唾沫,腮幫子又麻又痛。
去掉塞嘴的毛巾,舒服許多。他沒打算叫喊。屋後是山頭,屋前是院子,外側窗戶已被磚頭砌死,外圍三面都是人高的野草。嗓子喊破,也未見得有誰聽見。
挪回原來位置,伸腳把揹包拉過來,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