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東張西望呢,方思慎抄起抹布送到他面前:“出門左拐,去水房擦擦。”
“擦啥?”
“擦擦你的黑鞋。”
洪鑫垚低頭一看,可不,鞋子上的水跡幹得差不多了,汙漬斑駁,越發顯髒。宿舍雖是水泥地面,卻打掃得一塵不染,身後一串明顯的黑腳印。
“毛病真多……”嘴裡發著牢騷,還是把抹布接過去。剛要轉身,摸摸肚子:“那啥……我還沒吃飽呢……你幹嘛把我的蔥花餅給那洋鬼子,叫他自己去買不就好了?”
方思慎哭笑不得。他一向不存零食,想想,道:“陽春麵吃不吃?”
清湯掛麵冠以陽春美名,本是江南的說法。洪大少眼睛一亮:“啥叫陽春麵?”
“就是光頭面。”
“噢……好吧。”他眼尖,指著書架底層,“那不還有雞蛋嘛!”轉身去水房擦鞋,大聲宣佈,“荷包蛋,來倆!”
方思慎也到水房洗了手,回屋煮麵。洪鑫垚擦完鞋回來,水已經燒開,方大廚正往鍋裡下麵條。下完麵條,當真打了兩個雞蛋進去,一邊攪和一邊咧嘴樂。
“你笑什麼?”
“沒什麼,想起一句老話。”
“啥?”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切,兩個雞蛋就吃窮你了?說吧,要多少錢,少爺我有的是!”洪鑫垚印象裡,方書呆肯定不富裕,沒準吃他兩個雞蛋真挺心疼。
方思慎樂得更厲害,強忍著笑,道:“蔥花餅陽春麵能有幾塊錢?你上次請我吃飯,這頓算我回請。”
洪鑫垚盯著他,猛然醒悟,大叫:“你!佔老子便宜!你居然佔老子便宜!”這可是陰溝裡翻船,要不怎麼說老實人蔫兒壞呢。宿舍擁擠,他坐在床沿,氣得使勁兒拍床板,直把靠牆的書堆震得簌簌發抖。
“別拍了,弄亂了你給我收拾?”方思慎說罷,傾身掐了幾根小蔥,去水房沖洗。他向來不會跟人刻意應酬玩笑,卻不知為何,這洪大少爺總是把現成的笑話送到跟前,一路揚著嘴角眯著眼,步履輕鬆。
回到屋裡,洪鑫垚正湊在窗臺上:“你種的居然是小蔥大蒜,這也太……太……”沒“太”出來,“我還以為是洋水仙,不留神瞧著真像!”
方思慎拿起架上的剪子,喀嚓幾下,碎蔥末兒直接落在湯裡,再順手一撥斷了電源,抄起香油瓶子點幾滴,立時色香俱全,蔥油味兒滿屋飄蕩。
洪鑫垚平生頭一回看見人這麼切蔥花,樂道:“真逗,再來點兒蒜。”伸手掐兩根蒜葉,抄起剪子喀嚓喀嚓往鍋裡下。
“先洗洗。”
“不用,你又不打藥。——醋有沒有?”
“沒有。”
“油辣子有沒有?”
“也沒有。”方思慎看他一眼,“將就吃吧。”在桌上鋪塊抹布,電鍋內膽端出來放上去,“就這麼吃行嗎?省事。”
洪鑫垚坐過來,一個勁兒咽口水:“筷子呢?”
“雞蛋旁邊,自己拿。”
低頭剛要開動,停下:“你不吃?”
“嗯,我不餓。”
“那我多不好意思……”話音還沒落,已經夾起荷包蛋塞進嘴裡,“那我可開吃了,你別眼饞。”
“不眼饞。”方思慎隨口應著,起身整理被他拍床板震歪了的書本,又從包裡掏出上課用的參考書,放回書架相應位置,坐下來看學生交的論文提綱。
洪鑫垚唏哩呼嚕地吃著,見方思慎不理自己,道:“你怎麼不問問我的意見?”
“問你什麼意見?——別含著東西說話。”
洪大少抻著脖子嚥下一大口麵條:“問我好不好吃啊!老太婆每頓飯都問一遍,要換了我媽,至少問三遍不止。”
方思慎笑了:“好不好吃?”
“還行吧。”洪鑫垚撇嘴,“其實挺一般的。陽春麵是吧?名字比東西好,聞著比看著好,看著比吃著好。”
北方真正面食講究的地方,吃麵條根本瞧不上掛麵。晉州出名的哨子面、油潑面、削麵、扯麵、燜面……無不現擀現煮,吃的是韌勁嚼頭,兼配料齊全,色濃味重。清湯寡水軟綿綿的陽春麵,確實不怎麼對胃口。
“我這隻有這個——你不是餓了?餓了吃什麼都好吃。”
洪鑫垚捧起鍋喝湯。四個蔥花餅是真沒吃飽,陽春麵淡歸淡,吃到後來也挺香,特別是麵湯清爽,不齁嗓子不膩人。喝到直打飽嗝,心滿意足放下筷子,賴在椅子上懶得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