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駕駛艙,機長和兩位大副正透過無線電對地面航空控制中心講話,那是證明巴格達存在的唯一訊號。透過擋風玻璃望去,前方一無所有,伊拉克實行了徹底的燈火管制。“我們離這座城市越來越近了。”機長說。我審視著面前的螢幕,高度計隨我們下降而降低,長時間的平行飛行讓人產生錯覺,在空中的大多數時間你都處在雲層之上,在噴氣機氣流那個不可思議的世界裡,幾乎察覺不到自己在移動。我們下降得更低了,飛機急劇穿越夜空,通常機場呈現出一片橙色和銀色交匯的光芒,要在其中辨別出跑道的燈光是困難的,跑道、舷梯、飛機和控制塔因為熒光照明而燈火輝煌,可是,我們是第一次飛過一片如此黑暗的土地,如同在大海上空飛行。駕駛員正接受著巴格達的航空控制中心引導,他開啟了飛機襟翼,放下起落架,只有600英尺了,現在是500英尺。地面控制者空洞的聲音開始數我們的高度。突然,兩排降落燈在我們下方的黑暗中亮了起來,飛機觸到地面,沿著柏油碎石跑道疾駛,又出現了幾盞燈引導我們,可以朦朦朧朧地辨認出站在臺階兩旁的挎著機關槍的男人們。
腳步聲朝我們移來了,我領路下到伊拉克的停機坪。兩隊士兵呈扇形散開將我們圍住,幾名身穿駝毛呢大衣的高階政府官員迎接了我們,並指出親屬應留在機上。巴格達機場比希思羅機場大,卻完全被廢棄了:我們的飛機是那裡僅有的一架。我回頭看著這樣一幅不甚協調的畫面:在空曠的機場裡,穿著紅色迷你裙和紅色細高跟鞋的維珍空姐們,在伊拉克士兵面前走過,她們的高跟鞋在一片沉寂中啪嗒啪嗒地響著,我們都在微笑,起先士兵們還有點羞怯,但不久也向我們咧嘴笑了。
我們被帶到一間空空的候機室裡,分發了一些帶來的禮物:送給官員的是盒裝巧克力,送給士兵的是維珍兒童飛機揹包,他們可以送給自己的家人。這時我聽到外面傳來響動,泰德?希思帶領一大群男人、女人和孩子,穿過玻璃門走來了,日光燈下他們看起來臉色蒼白,一見到我們,他們爆發出一陣歡呼,跑過來擁抱我們。泰德一直在微笑,大笑,和每一個人緊緊握手。我馬上意識到不會把這些人全部帶回去,人人都在大聲歡笑,相互擁抱,淚水在臉上流淌。外邊,士兵們正在解除安裝我們帶來的醫藥物資。我們開啟香檳酒,互相敬酒,也給那些要留下來的人們敬酒;我找到了弗蘭克的姐夫,和他擁抱;一個懷孕的菲律賓女人朝我走來,她將不得不留下自己的丈夫,哭成了淚人兒;另一個男人只好把三歲的女兒託付給保姆,和她道別,我只能抱抱他,除此之外我也無能為力,兩人的眼裡都噙著眼淚。我也是父親哪!
一個小時後,伊拉克人叫我們回到飛機上去,穿過冰冷的停機坪時,我和士兵們握手,並且送給他們的孩子更多的兒童揹包,我們彼此祝福。離開時,這些面色虛弱、擔驚受怕計程車兵們身穿不合腳的靴子和不合身的橄欖綠褲子,還將時刻緊握槍桿,保衛這個很可能第一個被炸成碎片的目標機場,一想到這個,就讓人內心不安。
為了保暖和互相扶持,大多數人質手挽手走過了跑道,他們看上去像鬼魂一般,孤零零的747更襯出他們的矮小,所有的燈又被熄滅了,只剩下一盞聚光燈照亮臺階,我登上舷梯,轉身揮手告別。“你們老是遲到!”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來,是弗蘭克,他留在飛機上,想給姐姐和姐夫一個驚喜,相見時他們不禁相對大哭,彼此擁抱。我最後一眼看到伊拉克士兵時,他們正集合起來,開啟我們送的紅色維珍揹包。我們很可能是他們遇見的第一批西方人,他們知道,第二批不久就會到來,在頭頂呼嘯咆哮,點燃導彈。威爾一直在檢查人質們隨身帶來的包裹,在最後一刻他發現了一個放有電晶體收音機的包,無人認領,就在機門即將關上的一瞬,他跑上前把包扔到外邊水泥地上。士兵們大吃一驚,來不及反應,包躺在那兒,而門關上了,飛機的滑輪在向後翻轉。
機艙內一片歡騰,親人們擠攏在過道里,互相擁抱。我們為起飛繫好了安全帶,一旦飛機平行飛行,聚會就開始了。我們已經遠離巴格達,站成一圈,手持香檳酒杯,交換著故事。這時飛行員宣佈我們已經飛離了伊拉克領空,一陣鼓掌歡呼。我搶過麥克風,拖住泰德?希思的腿,宣佈:“我剛剛得到訊息,對於泰德的安全返回,撒切爾夫人絕對是欣喜的。”她的老對頭正在回家的路上呀!
機上的其他人都在哭泣——為重獲自由而喜悅,又為留下的親人而擔憂,兩個月後,託尼死於肺癌,而巴格達機場則被有史以來最猛烈的集中轟炸化為瓦礫,我希望那些身穿粗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