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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向姬輿,只見他也看了看我,臉上表情未改,淡然將馬交給寺人。事到如今,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該面對的總要面對,我深吸下一口氣,邁步隨命婦走去。土臺的後側,宮侍環伺,顏色鮮麗的幔帳撐起一處獨立的涼棚。命婦將我們引入,只見周王、王姒和王姜正坐在席上,旁邊站著三名老者,正是召公、畢公和宗伯。見我們到來,眾人神色各異,王姒臉上明顯地繃起,王姜依然含笑不語。我看了姬輿一眼,只見他仍是昂首挺胸,臉上絲毫無所畏懼。心中暗暗沉下一口氣,說實話,眼下,完全不擔心是不可能的。現在我的處境,入宮這條路是困難了,但是,一切最終還是要看周王的意思。而且,他如果因為權力平衡的關係不納我,為了同樣的原因,他未必會樂意姬輿娶我。相比之下,我更擔心姬輿。對於他,這件事可大可小。姬輿身為王室子弟,又是虎臣,今日在大庭廣眾之下不顧禮法,若往大的說,周王會降罪也不一定;不過,對於禮法,搶掠婚一向是個曖昧的存在。不說民間,諸侯四方征伐,每次也必會從戰敗的夷部掠來女子納入宮中,自古已經形成風俗,往小了說,也能輕輕帶過了事。並且,王姜既也有參與,會幫著姬輿也說不定……想來想去,心裡總有不安,姬輿這麼做,到底還是因為我。行禮後,周王吩咐起身。&ldo;虎臣,&rdo;周王看著姬輿,聲音微沉,面色卻已回覆一貫的平和:&ldo;方才之事,當作個交代。&rdo;姬輿看了看我,直直地望向周王,頰邊隱隱泛紅,一字一句道:&ldo;吾王,輿戀慕公女已久。&rdo;&ldo;胡鬧!&rdo;王姒怒道:&ldo;婚姻自有長輩作主,依六禮定下,爾乃文王之後,怎可行此悖禮之事!&rdo;&ldo;母親息怒。&rdo;周王溫言勸慰著,轉向召公和畢公:&ldo;依太保太史只見,今日之事當如何?&rdo;召公鬚髮皆白,目光卻矍鑠有神,他看了看我們,面上沉靜無波,向周王道:&ldo;今日之事,我等已全然盡知。然,虎臣擇親乃宗族之務,既非王事,我等朝臣無意置喙。&rdo;畢公微微頷首。無意置喙嗎?我琢磨著,兩人的態度耐人尋味。言下之意,姬輿怎樣他們不管,可這件事他們也都看在了眼裡,如果牽扯到王事……我朝王姜看去,她表情悠然,唇邊淺笑依舊。周王看著他們,若有所思,片刻,淡淡一笑,又問宗伯:&ldo;不知太宗以為如何?&rdo;宗伯上前,道:&ldo;虎臣今日所為,確是於禮不合,然,實不必苛責。&rdo;王姒臉色一變,王姜微微垂目。周王唇角微勾:&ldo;何解?&rdo;宗伯道:&ldo;臣聞孟夏之射始於大夏,時人男女籍此日交遊,互為擇親。而後,交遊之習雖為會射所代,其開放之風卻延續至今,是以此日,女眷觀禮不限,貴族偶有不羈之行,也從無懲罰。且,劫掠為婚自古有之,我周人之中也並不鮮見,至今民風仍存。虎臣今日所為,雖有悖禮教,卻也有贄為信,足見其誠。&rdo;王姒冷笑:&ldo;依宗伯所言,禮法卻是可棄了?&rdo;宗伯恭聲道:&ldo;臣決不敢輕蔑禮法,只是,臣以為今日之事乃特例,不必苛責於虎臣。禮固不可棄,虎臣既已在眾人前諾下,此後當照六禮一一行之。&rdo;王姒面沉不語。周王看向王姜:&ldo;王后之意如何?&rdo;王姜微笑,道:&ldo;各人之言皆在理,但請吾王明斷。&rdo;周王沉吟片刻,正容道:&ldo;虎臣今日所為,雖情有可原,卻終是失於禮法,削去本年俸祿。至於劫掠杞姒,&rdo;他看著我,鳳目幽深:&ldo;虎臣當籌備行六禮之事。&rdo;我愣住。說罷,周王看向姬輿:&ldo;虎臣心服否?&rdo;姬輿昂首而立,側臉上看不清表情,耳根卻微微透著潮紅。片刻,他深深一禮:&ldo;敬諾。&rdo;醴宮旁的樹林中,清風陣陣,鳥鳴聲聲,抬頭望去,綠樹飛簷相諧成畫。長長的石階從一個小坡上延伸下來,陽光透過樹蔭灑在階上,映得潔白如玉。我用袖子輕輕拂了拂,在階上坐下。想起不久前來到醴宮,自己何等惴惴,不料只那麼兩三個時辰不到,一切竟戲劇性地拐了個彎。我苦笑,算是解決了嗎?枉自己費盡心思,結果還得用一個婚姻來逃避另一個婚姻……才在那帳中,王姒一臉冰霜,說累了,想下去歇息。不等眾人行禮完畢便起了身,攜我一路回到醴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