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親平生第一次起了爭執,而且激烈到差點無法收拾。所幸母親沒事,高高吊起的心總算落了地。但我卻仍然思慮重重,一點也高興不起來。觪說得對,母親處事向來鎮定,再怎麼糟糕她也能泰然應對,何嘗這麼激動過?我怎麼也想不通,隱隱地覺得這並不完全是因為燮,卻又說不出為什麼不是。頭一陣陣地發疼,我該怎麼辦?母親昏迷的訊息迅速傳開,叔姬等一應側室們來了一撥又一撥,堂上一度擁擠不堪。觪應付得厭煩起來,索性讓幾名世婦在堂前把她們擋回去,和我一起在c黃前守著母親。讓我們意外的是,到了哺時,父親竟然趕回來了。見他行色匆匆地出現在門口,觪和我忙迎上去。父親風塵僕僕,衣服上還帶著幾點泥星。他一臉焦慮地揮手免去禮節,問觪:&ldo;現下如何了?&rdo;觪說:&ldo;君父放心,已無大礙。&rdo;父親緊繃的眉頭稍稍鬆弛,卻仍然面有憂色,又問:&ldo;出了何事?為何會暈倒?&rdo;&ldo;這……&rdo;觪遲疑著,看看我,正要回答,一名世婦從室內出來,說:&ldo;稟國君、太子,夫人醒了。&rdo;&ldo;哦?&rdo;我們頓時喜上眉梢,正要往室內探望,世婦卻攔住去路。&ldo;怎麼?&rdo;父親問道。世婦看了我一眼,低聲說:&ldo;稟國君,夫人只讓君主入內。&rdo;&ldo;姮?&rdo;他們詫異地看向我。我也愣住,沒想到母親一醒來,竟然就要找我說話?父親看看我,說:&ldo;既如此,姮先進去吧。&rdo;我應諾,隨世婦往裡面走去。室內悄然無聲,幔帳低垂。母親靜靜地躺在c黃上,聽到響動,睜開眼睛望向我。&ldo;母親……&rdo;接觸到她的目光,我的喉嚨頓時噎住,眼淚湧了出來,上前撲到她懷裡,泣不成聲。她長長地嘆了口氣,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髮,良久,聽她開口道:&ldo;姮可還在怨母親?&rdo;我抬起頭,哽咽著說:&ldo;姮不怨母親,都是姮不好……&ldo;她無力地笑笑,說:&ldo;姮不怨就好。母親方才早已醒來,躺著想了好些事,因此未著人傳喚。&rdo;頓了頓,她看著我:&ldo;從此以後,你與晉候的事母親不再多管。&rdo;我惶恐地望著她:&ldo;母親……&rdo;她抬手止住我的話,繼續說:&ldo;姮莫多疑。母親想過了,晉侯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當今世上,能與姮相配的,倒也非他莫屬,這門婚姻,說來還是不錯的。&rdo;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驚又喜,母親這是同意了?!&ldo;不過,有些話須說清楚。&rdo;母親深深地凝視我,冰涼的手握住我的手腕,一字一句地說:&ldo;你自出生以來,衣食無憂,事事順心,不知人心叵測。女子一生,惟願得一良人相伴,母親是知道的。然,情之於男子,不過消遣之物耳,最不可靠,姮萬不可用情,一旦付之真心,將來必受其累。&rdo;說罷,母親盯著我的眼睛,手上漸漸用力,低低地問:&ldo;姮可記住了?&rdo;手腕被她扼得生疼,母親從昏厥中醒來,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臉色又開始發白。我擔心她再受刺激,趕緊答道:&ldo;母親,姮記住了。&rdo;母親緩緩鬆手,疲憊地閉上眼睛,嘆道:&ldo;記住就好,你要好自為之,下去吧。&rdo;我應諾,剛想離開,又遲疑地轉回來對她說:&ldo;母親……君父來了,正在室外。&rdo;母親的長長的睫毛微微一動,眼睛半睜,又閉上,聲音帶些沙啞地說:&ldo;告訴你君父,母親乏了,只想休息,不欲再見任何人。&rdo;我輕輕地說:&ldo;諾。&rdo;退了出去。室外站著不少人,除了父親和觪,還有一些聞訊而至的妾侍,陳媯也在其中。見我出來,紛紛圍過來詢問。我沒理睬旁人,只向父親將母親情況說了一遍。他點頭,正欲入內,我攔住,又跟他說了母親的意思。他聽了後,臉上閃過驚詫之色,眉頭深深鎖起,望著室內,若有所思,竟似有淡淡的悵然。他沉默了一會,說:&ldo;也好,讓你母親歇息吧,為父改日再來。&rdo;我應諾,和觪一起恭送他離開。陳媯上前,想跟他一起走,父親卻頭也不回,揮揮手,把陳媯晾在當地,一臉尷尬。我訝異地目視著父親慢慢地走下階去,寬大的衣袂垮垮地垂下,或許因為趕路,平日裡總是一絲不苟的頭髮稍顯凌亂,有幾根紛雜地在空氣中揚起,蒼老的背影依舊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