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吳解皺起了眉頭,“這可不是你一貫的風格啊!”
“大概是臨死轉性吧,不是說有人一輩子作惡多端,結果死到臨頭的時候大徹大悟痛改前非嗎?我可能屬於反面例子。”林麓山臉上帶著笑容,很輕鬆地談論著關於死亡的話題,一點也沒有懼怕之意,彷彿在說諸如今天的天氣或者晚上吃什麼似的,輕描淡寫。吳解看在眼裡,嘆在心裡。以他的道行,已經能夠看到凡人身上的壽元之火,此刻林麓山的壽元之火的確衰弱到了極點,眼看著隨時都會熄滅。如果不是天空中翻滾的氣運之龍不時地分出一絲白光滲入他的身體,讓壽元之火繼續燃燒的話,很可能他已經死了。
換句話說,林麓山之所以能夠活到現在,恰恰是因為他重新開始寫詩文,文運的反哺延長了他的壽命。
可文運的反哺不會一直下去,吳解已經注意到了,從剛才到現在,前後不超過半個時辰,長寧城上空的氣運之龍就已經小了那麼一絲。
這一絲看起來似乎微乎其微,但實際上數量不少,而且文運對於護主方面的效果是極差的,就算氣運之龍沒有耗盡,也不能一直保住林麓山的性命。
那些聚集在這裡的修士們,不就是在等著林麓山在氣運之龍耗盡之前死去,好立下願心繼承他的氣運嗎。
閒聊了一陣,林麓山便請吳解評鑑自己剛寫好的那篇文童。
這篇文章不長,用詞也不華麗,甚至可以說相當樸實,樸實得簡直充滿了土氣。
當今天下的詩文,大多講究一個對仗工整、音韻合拍,若想要得到美譽,還得多用典故——昔年林麓山獨佔魁首的那幾首詩,就是用了許許多多的典故,甚至於被稱作“無字不用典……”儼然是堪稱詩文教科書的典範之作。
吳解知道,林麓山是能夠寫出那樣的文章來的,但為什麼卻不寫那種符合文壇主流的文章,反而寫這麼樸實的,實在讓人有些疑惑。
“這文章不像你當年的風格。”他很直率地說。
林麓山笑了:“的確不像,我當年的風格很華麗的,就像畫舫上的舞姬,衣服穿著一層又一層,行動之間都要將裙襬和袖子抖出個節奏來,以示行雲流水。現在這種文章,如果我當初看了,只怕會很不屑地搖搖頭,說一句‘粗俗不堪’吧。”
“那為什麼要這麼寫呢?”
“因為需求不同。”林麓山說,“當年的文章,是寫給文人墨客們看的,是寫來吟詩作對的,是跟人一起指點江山的。可我現在的文章,是寫給老百姓看的,是寫給那些我希望他們能夠多讀點書,多點學問多點見識的人看的——我甚至希望,就算是不識字的街頭老嫗,也能聽得懂我的文章,而且能夠感受到我文章中要表達的情感,能夠真正明白我的意思。”
“父親,這可是有損文人身份的!”林孝聞言,有些擔心地勸道,“天下文人,都把自己擺得很高。文字既是他們用來交流和記錄的工具,也是他們用來彰顯身份,和普通人拉開距離的憑藉。你寫這樣的文章,豈不是砸了文人高高在上的地位?”
“砸了就砸了吧,虛無縹緲的東西,要它作甚?”林麓山微微一笑,“高高在上……是能吃還是能喝?是能治病還是能治國?是能移山倒海還是能長生不朽?都不能!既然都不能,那它就是多餘的!”
“古往今來,你恐怕是第一個這麼說的……”
“凡事總要有第一個的。”林麓山很平靜,一點也不把這“第一個”背後的刀光劍影當回事,“我都快死了,當然要寫我想寫的東西。天下文人就算再怎麼口誅筆伐,難道還奈何得了死人嗎?”
“但你的身份不同啊!你可是公認的天下第一才子,寫這樣驚世駭俗的東西出來……我怕日後免不了許多罵名。”
“沒什麼,罵就讓他們罵吧。”林麓山全不在意吳解的擔憂,很從容地笑著,“我這輩子做了很多事,其中很多事都有人在罵。我當初奪瞭解元,有人罵;中了狀元,有人罵;得了魁首,有人罵;後來做了戶部尚書,在朝堂上都有人當面罵……至於做了宰相之後,當面罵的倒是沒有了,背後罵的只怕多了幾倍。既然都已經這樣了,又何必在乎日後有沒有人罵呢?”
“你還真想得開……”
“人嘛,總是要想得開一點的。”林麓山轉過頭去,目光透過開著的窗戶,看向書房外面小院子裡面種的一叢叢牡丹,眼神有些悠遠。
過了片刻,他又笑了笑,問:“三哥,我聽蕭仙長說,你已經神通廣大,能夠出入幽冥?不知道在幽冥之中,可曾見過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