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
我住在獄中,不僅僅是為了唱苦情戲騙她回來,更是為了用身體上的痛苦,來掩蓋心裡的空寂和悽楚。
無法想象,如果她不回來,我的餘生該如何度過。
柔嘉常帶盼兒進來看我,可我越來越不願見到那個孩子了。
孩子是寧兒留給我的唯一一個念想。她曾說過盼兒生得像我,可她不知道,那孩子頑皮的時候、耍小脾氣的時候、玩鬧的時候,那雙眼睛顧盼神飛,根本就是一個縮小的她。
她當初肯為了這個孩子而拼上大半條命,如今卻也毫不留戀地舍下了。
可以想見,她是不會心軟的了。
眼看離春節只剩幾天,段御鋮開始經常過來看我,卻不常說話,每次都只對著我長吁短嘆。
我知道他的意思。在把我關進來之前他就說過,我只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
事實也確實如此。我這種人,是註定要眾叛親離的。如今連寧兒都拋棄了我,我不是可憐蟲是什麼?
唯有一個孩子是血脈相連的。可是等他長大,問起他母親的時候,我該如何回答?
年關將近,我的心裡也已漸漸地絕斷了希望。
她若有心,即使住得再遠,也該回來了。
也罷了。我一直奢望她會回來,可我何曾給她留過什麼好的念想?她沒有親手在我身上砍幾刀,已經是極善良仁慈的了!
臘月底,我已經開始設想不久之後被拖上刑場的場景。
偏偏這時候,她卻忽然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於是我的世界,一下子亮了起來。
就連這陰冷潮溼的牢籠,似乎也生出了融融的暖意。
我看到了她難掩的疲憊和惶急,也看到了她眼中隱忍的痛楚。
所以,她畢竟還是念著我的,對嗎?
或許她的心裡還有不甘,但我不管那些。只要她回來,我的餘生是決計不會再放開她的了。
我離了那牢籠,抱起她,如同抱起一件稀世珍寶。
在此之前,我曾經為了種種可笑的理由棄她於不顧,曾經無數次傷她害她,等到傷害既成之後又追悔莫及黯然神傷……
難道以後還要繼續那樣愚蠢下去嗎?
自然是不會的。我的餘生之中,已經不會有任何人、任何事比她更重要了!
京城裡的雜事一向不少,段御鋮又喜歡把那些費力不討好的苦差事推到我身上來。所以我思來想去,這京城,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答應寧兒的事,一直拖到如今,難道還要繼續拖下去嗎?
受了那麼多苦楚和煎熬,也該輪到我們逍遙自在了!
逃脫了上元節宴的重重陷阱,帶著我的妻兒遠離京城之後,我才知這世上竟有那麼多的樂趣。
原來脫去名韁利鎖之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可以是詩意而美好的。
至此,我才終於願意相信命運待我不薄。
半世坎坷,終於還是有了一個完滿的結局。
只因有她,我曾以為註定會慘淡收場的今生,竟已奇蹟般地滿全了!
我的寧兒,我何德何能,竟得以有你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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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段御鋮篇——落落曾經居浪子(1)
殘冬未盡,太和殿上的這把椅子依然冷得刺骨。
真不知道這樣一把寂寞的椅子,有什麼可爭的。
我倒是巴不得把它讓出去,卻不知道該讓給誰。
先前在戲樓聽戲,那些嫋嫋娜娜的坤伶們捏著身段,柔柔地唱著“何苦生在帝王家”的時候,我是不以為然的。
直到那一日,我坐在了這把椅子上,才忽然懂得了那些戲詞之中的辛酸。
生在帝王家,便註定了這一世的身不由己。
在這把椅子上坐久了,我竟忘了自己也曾經是個可以縱情詩酒、醉眠花樓的浪子。
在宮中的時候,我不敢發這樣的感慨。
因為每每說起此事,那些端麗高貴的妃嬪們總是掩口而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