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都抽筋了,見葛馨寧始終視而不見,他不禁急得大叫起來:“你這個蠢女人,還不快求我師父救人,這會兒磨蹭什麼呢!”
葛馨寧這幾日早看他不順眼了,此時忍不住針鋒相對地道:“你才蠢呢!老先生若不想救人,何必大老遠跑來?”
秦子產氣得直跳腳,那老者卻已笑道:“天機老頭說得沒錯,我教的這幾個徒弟,真是一個比一個蠢……”
“師父,你也幫這個蠢女人?”秦子產感覺自己成了個沒人疼的小叫花,委屈得都快要哭出來了。
當師父的卻不理他,徑在床邊坐了下來,問葛馨寧道:“他睡了幾天了?傷了哪兒?當時傷得怎樣?”
葛馨寧忙細細地說了。老者沒有多言,往韓五的嘴裡塞了一枚藥丸,隨後便接過秦子產的藥箱,一語不發地進了內室。
葛馨寧心急如焚,卻又不敢上前催問,只急得渾身發顫,手心不住冒汗。
秦子產本來打算嘲諷她一番的,看見她這副模樣,卻又開不了口,只得坐在她身旁一個勁地嘆氣。
葛馨寧顧不上理會他。
她的目光、她的心思,都只落在韓五的身上,怎麼也移不開。
看到韓五昏睡中依然眉頭深鎖的憔悴面容,她禁不住想到了前幾次在生死線上掙扎的自己。
她一向覺得自己的性命並不值什麼,但此時易地而處,她忍不住要猜想,當時的韓五,是不是也像此時的她一樣憂心如焚、坐立難安,眼睛片刻也不敢移開,生怕一個閃神,她就再也不肯醒來呢?
葛馨寧並不敢確定。
事實上,韓五的心思,她從未猜中過。
她只知道,此時自己仍然沒有從那天夜裡的黑暗之中走出來。
看到韓五中箭倒下的那一刻,她的時間便停留在了那一片黑暗之中。
她本來是很容易心軟的,但那夜火勢蔓延開來之後,她看到那些殺手在蒿草叢中哭喊掙扎,心中只有憎恨和快意,竟沒有生出絲毫的惻隱來。
如果韓五果真就此不治……
葛馨寧毫不懷疑,她會用盡一切可用的方法,將那幕後的兇手揪出來,用最殘忍的手段凌虐折磨,叫他生不如死!
如果她的判斷沒有錯,那些殺手,就是小皇帝派出來的了吧?那個慣會裝傻賣呆的小皇帝,手段竟恁地歹毒!
葛馨寧心中,對小皇帝僅存的一點憐憫之心消失殆盡,餘下的只有憎恨了。
除了小皇帝之外,其實她更憎恨的是她自己。
她恨自己思慮不周,恨自己行動緩慢,恨自己不夠果斷不夠勇敢……
如果她早些來,哪怕早來一天,事情也許就不是這樣!她為什麼不能走得再快一些?
其實,她擔心韓五的安危,本該有更好的方法來提醒他。她實在不該這樣冒冒失失地跑來的。
比如,壽康宮裡的信鴿。
既然莫丟丟總是能截獲太后的鴿子,又如何不能利用那些信鴿給韓五傳信示警?
如果他早有準備,如果他早知道小皇帝如此心毒手狠,他怎會如此不設防,坦坦蕩蕩地將自己暴露在這片荒原之中?
如果他出事,葛馨寧永遠都不可能原諒自己!
葛馨寧怔怔地坐著,不覺已將下唇咬出血來。
不知過了多久,秦子產終於起身,將內室的簾子掀了起來。
鬚髮皆白的老者滿臉倦容,說話倒是依舊中氣十足:“算這小子命好!不過,救他容易,救這天下蒼生卻難!這個小兔崽子一心一意要亂這天下,我可不救他!”
秦子產忙搶著道:“師父誤會他了!他這兩年所為,一直是‘治’這天下,一直是在救天下蒼生!這次戰亂,若不盡快消弭,天下必然生靈塗炭,要不是他執意隨軍督戰,這場仗少說也要打兩年……”
“行了行了,就知道你跟他好,總想替他說話!”老者不耐煩地打斷了秦子產,再次坐到了韓五的床邊。
葛馨寧本不想走開,但秦子產緊緊地拉著她,不許她再靠近。
於是她只得遠遠地看著,看那不苟言笑的老者將韓五的身子翻了過來,剪開他背上的衣衫,擦洗掉原先塗的藥膏,然後用一塊不知道是什麼材料的東西在傷處滾來滾去,壓得未癒合的傷口滲出道道血痕。
那血竟是灰綠色的,一道道滲出來,弄髒了醫者的衣袖,在整個屋子裡瀰漫開腥臭的氣味。
這毒,似乎比葛馨寧想象的還要霸道些。
韓五能挺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