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切平復,他從地上甩甩頭上的沙土爬起來,身邊的景象已經滄海桑田。
手機訊號中斷,他以一個新聞記者特有的敏感沿路打聽,並順路瞭解當地受災情況。當他手機上終於奇蹟般的收到簡簡訊息:震中汶川,XXX軍將在XX時準備傘降,XX軍將徒步入川。他二話不說沿路扒各種開往汶川方向的機動車輛。到車輛走不到的地方,便徒步前進。直到最終精疲力竭的在指定地點找到徒步入川的救援部隊。
記者當然是第一時間被封鎖的。但大約上天對謝沉鉤幾十個小時的折騰和徒步的獎勵,部隊的少將居然是《七日談》的忠實讀者,看了他的記者證,幾乎認不出眼前這個滿面塵灰煙火色,眼裡卻爆出兩股精光的精瘦男人就是記者證上那個面色蒼白的斯文書生。“算了,跟著走吧。”少將說。
後來的事情……謝沉鉤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煙霧從抿成一條線的薄唇裡緩緩吐出。
他曾經鑽過漆黑的煤窯,見過在透水的礦道里被挖出來的黑色的屍體;曾獨自深入過跨國人販子的人蛇渠道,看到那些被餓得眼珠外凸的孩子;也曾見過一擲千金的南陽老闆,一抬手就帶走一條人命……但是哪一次,都不如這個月帶給他的絕望那麼深刻。
他在入川的路上回想著許多年經歷過的重大災難報道,希望能從中找出什麼可以比興。隨著他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他沒來由的越來越清晰的在腦海裡不自覺的縈迴著海子的詩:“萬里無雲如同我永恆的悲傷。”
當他的腳步踏上那些岌岌可危的廢墟時,不知道腳下到底掩埋了多少生者和死者,即使他知道腳下的廢墟里一定有他們,卻無能為力。這幾乎是在黃金72小時內抵達災區的所有人的共同感受。當時他們不約而同的拋棄了自己的專業素養,本能的去搬動石塊,尋找一切可能的生命。
然而那根伸手就拗彎的鋼筋刺激了他。那從預製板裡伸出來的、扭曲的、支撐一棟房子的骨架,細的簡直不能稱其為鋼筋,他難以置信的伸手去拗,那鋼絲便彎了一個巨大的曲度。
他渾身如同被水淋過,僵硬的從廢墟上站起來,往下看去,高達二十米的水泥板碎塊下,埋著差不多整整一個學校的希望。書包、課本、髮卡、球鞋,散落一地。而那些原本保護著他們不被風吹雨淋的教室,此刻卻將他們牢牢鎖進了鬼門關。
謝沉鉤在廢墟上清醒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哦……肥腸米線……
27
27、畫裡的孩子 。。。
晚飯前謝沉鉤趕了回來。他回到位於木魚小學的操場上的安置點,帳篷裡卻沒有陳蘇木的人。
幾個其他媒體的記者在帳篷裡吞雲吐霧,要麼敲著自己的稿子,要麼就是在大聲吼著給誰打電話。
“我同事呢?”他掃了一眼,問道。
“去救助中心了。讓我跟你說一聲。”一個記者將鍵盤敲得啪啪響,“大爺的又斷電了!”
果然帳篷裡臨時拉的電燈熄了一瞬,又亮了過來。
謝沉鉤正準備出門,便感覺到輕微的晃動,好像地下被突然抽空,而自己正一步踏在懸空的吊橋上。幾個記者都不約而同的抱住自己的電腦或相機,喃喃罵道:“格老子餘震,什麼時候能把餘下的給震完!”
謝沉鉤微微使力站穩,朝救助中心走去。陳蘇木果然在那裡,正被一群孩子們圍著嚴刑逼供小美人魚為什麼不給王子寫信的問題。陳蘇木十分為難,正兩眼望天的開動腦筋。看到謝沉鉤走進來,他一咧嘴笑了起來,“謝老師,快來幫個忙!”
屋內燈光明亮,橘黃色的白熾燈溫暖的將他籠在中央,手上還抱著一個眼圈通紅的小姑娘。他笑的開心,兩隻虎牙便一左一右的跳出來,生生在燦爛眉眼間躍出一絲孩子氣。他親了親小姑娘的鼻子,又看著門外的謝沉鉤笑了起來,“快點快點!我快抵不住了!”
謝沉鉤不由得嘴角浮起一絲微微笑意,走了過去,幾乎是一瞬間,他被興奮的孩子們淹沒了。陳蘇木指揮著嘰嘰喳喳的孩子們向他湧去,自己在人堆外笑得脫形,純粹將自己當成了一隻給孩子們的大玩具。
直到他們最終告別接班的志願者出門,木魚鎮上已經鮮有人在外活動。臨時安置點的帳篷裡亮起點點浮燈。
謝沉鉤這才想起來自己是來找陳蘇木吃飯的。
“陳蘇木,吃飯沒?”
“沒!被那群娃娃一瘋,什麼都忘了!”
“剛才餘震沒事吧?”他問。
“餘震?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