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中以光祿寺卿最為德高望重,於是由他先舉箸,嚐了一筷子安永炒的雞蛋,半晌後才緩緩道:“還成,的確熟了。”
安永上一世的做菜水準,的確一直停留在把菜“弄熟”的水平上。光祿寺卿實事求是的一句話,讓安永很是羞愧,覺得對不住自己那個世界的餐飲文化。
“崔主簿只是示範方法,本意不在調味,”這時一位監膳好心開口,為安永挽回了一點面子,“若加些切細的蔥白、渾豉,用麻油炒熟,應當能更適口。”
“對對……”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安永不禁赧然一笑,很感激同僚們的好意。
其實安永能有這份好人緣絕非偶然——誰都知道永安公子在光祿寺中當個小官,只是龍困淺灘,陪著他們一干蝦兵蟹將玩玩而已,哪個人真敢怠慢小覷他?難得他又平易近人,沒有士族子弟的驕矜之氣,所以大家放下疑慮後,都喜歡與他共事。
“既然諸位都贊同,我們就照此樣式,請將作監再造出一批炒鍋來,只是這一次別再做那麼精細了。”安永對鐵鍋上精緻的蟠龍把手,以及邊沿上華麗的鎏金卷草紋很是無奈,“畢竟只是做飯的炊具,還是以實用為上。”
“崔主簿此言差矣,這鐵鍋的鑄範已經做好,臨時再改更費事;何況此鍋出自內造,不精美華貴,不足以彰顯王者氣象。”光祿寺卿得意洋洋地撫髯,又福至心靈地冒出個點子,“此鍋既然是由崔主簿制式,不如就命名為‘崔鍋’吧。”
安永當即汗顏,推拒道:“別,還是叫……炊鍋吧。”
“炊鍋甚好,一字雙關,盡顯高妙。”眾人立刻交口稱讚,一致透過。
於是這大鍋炒菜很快就在新豐城中流行開來,此事自然也被奏報奕洛瑰聞知,他好奇心起,當即命令中書舍人泚筆硃批道:新鮮,欽命崔主簿即刻如法炮製,炒盤菜來進奉。
安永接旨後哭笑不得,只能硬著頭皮下了御廚,捲起袖子親手為奕洛瑰炒了盤菜。
結果不消多時,中書舍人的硃批便下達給光祿寺卿,之後又在太官署內廣為流傳、大解人頤:光祿寺卿聽旨,從今而後,不可使崔主簿入太官署掌朝會膳食,欽此欽遵。
這一下太官署內供膳二千四百人,人人都知永安公子手藝不精,很是幸災樂禍地拿他娛樂了一通。只有冬奴振振有詞,在回府的官道上大聲替自家公子申辯:“我家公子是君子遠庖廚,越是君子離得越遠……本來就是世家公子,哪有自己會做飯的道理?”
冬奴的說辭窘得安永越發無地自容,只能躲在牛車裡扶額。
作者有話要說:番皇帝不露面的原因,下章揭曉。
29第二十八章 狩獵
這一年的夏天在喧囂中漸漸逝去,金蓮川獵苑的山林被染上了一層迷人的秋香色。驕陽似火,奕洛瑰渾身是汗地跳下馬背,將皮囊壺裡的水盡數澆在曬得火燙的髮髻上,跟著邁步走進大帳的涼蔭裡,筋疲力倦地躺倒在氈毯上。
大帳裡崔桃枝早已等候多時,這時忙不迭湊近了奕洛瑰身邊,巧笑倩兮地噓寒問暖,將剝好的葡萄一顆顆喂進奕洛瑰口中。
“陛下今天打了多少獵物?”崔桃枝一邊問,一邊瞄了瞄奕洛瑰的箭袋,立刻乖覺地討好道,“陛下英武神勇,一袋箭全都射完了!”
奕洛瑰被她傻乎乎的奉承逗笑,嚥下口中冰涼馨甜的漿果,伸手捏了捏崔桃枝嬌嫩紅潤的臉頰:“真是乖巧。你哥哥若有你一半討喜,也省得我……”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又頓住,凝視著崔桃枝黑白分明的眉眼,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開口:“你哥哥是不是與一個叫沈洛的人相熟?也許那個人,長相和我還有點像……”
崔桃枝一愣,蜜桃似的臉上神色怔忡,使勁回想了半天才搖搖頭:“我哥哥向來結交名士,沒聽說他與哪個名叫沈洛的人來往過。再說陛下您英偉無儔,但凡有人與您有半點相像,臣妾我一定過目不忘的!”
崔桃枝說著說著就吃吃笑起來,柔若無骨地依偎在奕洛瑰懷裡,嬌滴滴地呢喃:“陛下,好好的怎麼又聊起我哥哥……咱們聊點別的嘛……”
她崔桃枝,是真的喜歡眼前這個男人——既英俊又強大,目中無人、權掌天下,頂天立地於乾坤之間,每一樣特質都使她激動到顫慄。現如今,她早忘了國破家亡時的恐懼,只想窩在這個男人的懷裡,紙醉金迷地過上一輩子。可偏偏這個男人同自己在一起時,總愛分神問起她的哥哥——醒時常問、醉時愛問,甚至在床笫之間也不忘問。有時候都不禁使她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