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父偃耷拉著眼皮,嘴角下拉,整個人的表情都是向下的,他現在恨不能將自己這張臉貼在地上去,甚至整個人都想直接趴在地上。
“夫人為何不早告訴我,這個酒樓這麼複雜?”
陳阿嬌一挑眉,“感覺出複雜來,想必先生已經窺破了其中的機密,便無須我在多言了,先生既然已經答應了幫我管理酒肆,不該半途而廢,在東面書架第三格,我之前也寫過一份評估分析,先生可以略作對比。”
主父偃瞪眼,“夫人你既然已經寫了,為何還要我再寫一遍,豈非浪費功夫?”
陳阿嬌有事要辦,現在不想跟他解釋太多,只是一掩唇,淡淡道:“以後先生不也要自己做這樣的事情嗎?”
她是個孕婦,可是酒樓的事情也不能太過操心,所以還要交給別人來管,趙婉畫性子比較沉默堅忍,是不適合和別人打交道的,而阮月,更不合適了,她絕對不會留下任何的隱患。這一次她招聘一個管理人員的目的,還在於更名正言順地炒掉阮月。
阮月根本就是定時炸彈,讓陳阿嬌很在意,很在意。
可是人力資源管理有幾條規則,在組織中要避免強制風格,對於喜歡揣摩領導者心思的員工要慎用,作為管理者要構建和諧的人際關係網路,陳阿嬌不能太過強勢,她也不能自己直接炒掉阮月,而要藉助於主父偃的手,相對來說,主父偃是一個新來者,他是陳阿嬌新聘的人,在別人看來,立場相對地便要客觀一些,而且因為設定了主父偃這樣的一個“緩衝板”,就算是阮月被炒了,也不關陳阿嬌的事情,事先她就說好了規則了——
三位主事者需要向最高主事者報告,而作為最高主事者的主父偃則需要向自己報告,作為普通主事者的趙婉畫等三人是不能直接向陳阿嬌報告的。
也就是說,趙婉畫等人的去留是完全由主父偃決定的,陳阿嬌一般不能干涉。
也就是說,炒掉阮月的話,陳阿嬌也是沒有多大的發言權。
更何況,從這次測評的結果來看,阮月的風評很糟糕。
阮月是看上去風光,作為領班,人長得漂亮,下面指導著五個人,可是那些人表面上很尊重阮月,不過在做評估的時候,評估效果卻很兩極化,一部分人對阮月相當滿意,一部分人則全部給了差評。
而且阮月給自己的評估也是有針對性地回答的,針對不同的問題做出不同的選擇,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些選擇項,就能夠對一個人改觀。
比如有這樣的一道題,問被測試者是否善於交際,被測試者答不是太擅長,可其實他很擅長,只不過一是出於謙虛,二則是有藏拙遮掩的味道。
阮月的自我評估也類似於此,在某些專案上有些掙扎糾結,似乎是想說自己很擅長,所以在選擇的時候往第一個硃砂紅點上點了一下,卻又大約是覺得不是很合適,然後改到了第二點上。
所以評估問卷的白帛,到了陳阿嬌這裡,第一個硃砂紅點上有著一點細小的墨跡,可是第二個硃砂紅點則變成了黑色。
也就是說,阮月的最終選擇是第二個。
單從這一點,就能看出阮月那種壓抑不住的自負。
陳阿嬌相信主父偃也是看出來的了,甚至根據答卷的情況,能夠看出各個主事者都是什麼人,還能夠知道不同的人對不同的主事者是什麼態度。
她看主父偃一臉的苦相,沒心沒肺地說了一句:“用這樣不記名的問卷調查才能瞭解最真實的情況,或者說最貼近真實,如果你去問,必然是一片和諧大好,那便沒意思了。難題擺在眼前,總比它暗暗地插在腳下好吧?”
主父偃的表情深了一些,似乎是在考慮陳阿嬌這話的道理,陳阿嬌卻不能再耽擱了,她略略地低頭將自己袖上的褶皺撫平,然後提步出去。
“先生勞神費力,不過今日喬姝有事,改日再談吧。”
她走得爽快,主父偃卻更加複雜了。
他回到那書室,將陳阿嬌說的那東面第三格書架上的竹簡拿起來一看,工工整整筆畫偏向扁平的隸書,看上去讓人很舒服,不過這是評估分析。
怎麼說……
看到這東西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的感覺,他仔細坐到漆案邊,將自己寫的和陳阿嬌寫的鋪開,一上一下放著對比著讀,讀著讀著就知道這其中的關竅在哪裡了。
陳阿嬌寫這種東西,似乎是有一個模式的,首先是記錄資料,然後是根據這些資料推測出了什麼,最後將這次評估之中發現的問題寫出來,再擬定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