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缺房子,楚雄飛是副處長,公家給的是兩室半一廳。慕容言是副教授,公家給的是三小室一廳。兩個人雖說都在*的初期受了些衝擊,但房子是沒動的。一對新人住到哪裡都行。兩個年輕人結婚後,轉過年去,就該抱孫子了。而只要沒有什麼意外,楚雄飛和慕容言兩個人的職務,在退休前,還都會再上一個臺階。那樣的話,楚雄飛就是處長,慕容言會當上他一生嚮往的教授。這時候兩個人的房子就會按照新的職務再動,自然是越來越大,條件越來越好。這樣的日子有多美啊!
這是楚雄飛和妻子黃怡一同描繪和嚮往的生活。他們以為今後的日子會像他們想像的那樣一步步走下去,他們很滿足。
可是,一生都在搞行政的楚雄飛卻沒有一生都在搞學問的慕容言想得遠。慕容言一句話就否定了楚雄飛的設想,還帶著批評的意思。慕容言說現在形勢變了,你不能只看著眼前的這點事,出了這麼大的變化,你就沒想到點別的嗎?
兩個人是在電話裡說這番話的。按級別,楚雄飛還沒到公家給他家裡裝電話的資格。而慕容言則因為是學術人才,所以大學破格給他安了電話。*開始的時候,曾一度被掐斷,但搞不出慕容言的任何問題,到底是著名文藝評論家,所以後期又給接上了。
兩個人通話,楚雄飛是在單位,慕容言是在家裡。楚雄飛聽了慕容言的話有點蒙,想了一下說是啊,*結束了,情況只能會越來越好,越來越穩定。至於怎麼個好法,那是上邊的事。我設想的生活也沒錯啊。
慕容言說,這事在電話裡不好說,這樣吧,晚上你和黃怡過來,到我家吃晚飯。咱們議一議。
楚雄飛放下電話不禁笑了。他心裡說,還“議一議”?“議一議”這詞兒是我們常說的話啊,他一個書呆子怎麼會說這樣的話?像個領導一樣。
楚雄飛又給黃怡的單位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晚上去慕容家吃飯。兩家來往是很平常的事。慕容言的妻子宋美秋是上海人,做菜的風格偏向於滬菜。而黃怡是北方人,做菜的風格偏向於東北菜。兩家經常互訪,倒也給男人們特別是孩子們換換口味兒。兩個主婦還經常在一起研究出一些不南不北的菜品,端上桌的時候,往往更受歡迎。
黃怡在電話裡說好啊,我早點下班,過去幫美秋。
黃怡是省京劇團的演員,沒有演出的時候,上午排練幾個京戲樣板戲,黃怡已經不是“李鐵梅”和“小常寶”的年齡,只能扮“阿慶嫂”和“江水英”。那些戲詞兒和唱段早都倒背如流。下午通常就沒什麼事了。她早早地離開了劇團,去了副食店。兩家的聚會雖是常事,但空著手去是不行的。
楚雄飛也提前了半個小時下班。在秋日的陽光漸漸沒了暖意,傍晚的涼意慢慢裹來的時候,他騎著腳踏車,去赴慕容家的約會。在這個晚上,他們將“議一議”孩子們的前途和終身大事,他要聽一聽慕容言到底有什麼不同的想法。
於是,兩個問題同時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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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曲1976 六(1)
問題來自於慕容言的思考,或者說來自於慕容言敏銳的直覺。
慕容言在*初始的時候,就已經因為有影響的研究成果而被提拔為副教授。到了一九七六年接近年底的這個時候,他已經在大學裡工作了二十多年。他雖然一生都在做學問,研究蘇聯文學,同時也研究沈從文和老舍。但他並不像楚雄飛說的那樣是個書呆子。他在做學問的同時,也在思考別的問題。比如國家的時局出現瞭如此巨大的、顛覆性的變化,對他和老楚這樣年齡的人,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對楚一凡和欣蕊那樣年齡的人,又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他憑著直覺有了些預感,這預感就是生活一定會發生一些變化,這變化會給每個年齡的人都帶來一些影響,當然也有機會。沒錯,就是這個感覺。
這個傍晚,在楚雄飛來到慕容家之前,慕容言就是在思考著這樣的事情。他坐在客廳的沙發裡,一隻手拿著《參考訊息》,卻一個字也沒看,一隻手裡端著他心愛的菸斗,也不抽,可是心如潮湧。
黃怡敲門的時候,慕容言根本沒聽見。還是欣蕊跑出來開了門。黃怡笑著說慕容言你幹什麼?還沒老呢,耳朵背了?
慕容言還沒反應過來,愣著,呆呆地看著黃怡。欣蕊看著他說,爸爸,黃阿姨來了。黃怡說看什麼?不認識我啊?慕容言說了聲“好”。這下連不愛笑的欣蕊都笑了出來,說爸你怎麼了?慕容言說啊,我在等老楚。黃怡又氣又笑,說你在等老楚,我不該來啊?慕容言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