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義郡王默默擦淨了手,倒了點兒傷藥胡亂塗抹在手背上,也沒接那乾淨的棉布,看見手上並無血跡了,悶聲道:“我去給老祖宗請安。”
“唉,我跟你一起去。”
雖然廣義郡王看面上冷靜下來了,誰知道他會不會再衝動。世子心中放心不下,與他並肩往慈寧宮方向走去。
說起來,在幾年前,他還是十六阿哥的時候,跟十七阿哥關係跟其他阿哥之間的關係也就是平平,但自打他被派去救了一個小姑娘,也就是他的福晉之後,他似乎和這些人就扯不開了……
操心。操不完的心。
莊親王世子心中狠狠地腹誹著。
……
“老祖宗,這總在屋裡,人太悶的慌,不如我們都出去透透氣吧?”
伺候太皇太后三天,她的態度也慢慢變得親切,順著蘭兒稱“老祖宗”的時候,老太太也沒有不悅,於是就這麼叫下來了。
而今天,她想勸老太太去出去曬曬太陽。曬曬太陽,心中也會更亮堂一些,悲傷也淡一些少一些。但她若是直接說“心中亮堂”,說不定老太太又會覺得諷刺,從而心生哀傷了……
透透氣,還算是個不錯的藉口。但還是有點兒擔心老太太會懶的動……南喬看著老太太,目露祈求。
老太太猶豫了一下,淡淡地道:“也好。”
南喬和蘭兒立即高興起來,少女明媚的笑容寫在嬌嫩的臉龐上,讓人忍不住跟著心生愉快。
她老了,不知道下面的生活有什麼意義了……那為何不滿足兩個小輩的這種微末的願望呢?老太太點點頭,露出一個極淡極淡的笑容,道:“也好。”
老太太點了頭,很快麻姑姑便在陽光下安置好了軟榻,將老太太小心了抬了出來。
深秋的陽光最能溫暖人心。
那是一種撫慰的力量,懶懶的,平靜的感覺。
南喬和蘭兒陪坐在軟榻邊,開始聽南喬說異域佛主的故事。
當世子和廣義郡王走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淺笑嫣然的南喬,看著她被金色的陽光照著,美好的有些不真實。
世子輕輕拍了一下十七的肩膀,發出一聲同情的嘆息。這樣的女人,一旦喜歡上,要如何才能夠忘記……幸好他從不曾動過心。
“老祖宗,您瞧,您的孫兒來看你了。”南喬輕聲對老太太道。
老太太點了點頭,準了兩人近前,淡淡地說了幾句家常話,然後讓他們離開了。
她能如此,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南喬和蘭兒相視一笑。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老太太也一天天地好起來。
在南喬進宮十來天之後,老太太已經能夠讓兩人攙扶在宮殿中行走,也開始說起她過往的歲月——
那美麗遼闊的草原,五月裡會開滿遍地的野花,雖然不名貴,但那花海,不知道比御花園中養的嬌貴名花美麗多少;那時候,她和她的女伴們縱馬高歌,那樣輕快的笑聲能夠驚起草叢中的雲雀……
從遼闊的草原,到繁華的京城。熙熙攘攘的熱鬧人群曾讓她滿心驚奇仰慕,巍峨肅穆的皇宮曾讓她震驚敬畏……
說孝莊皇太后是如何的親善,說起太祖,又說到太宗,說起曾經那些波瀾壯闊的歷史……
老太太說起這些時,雖然神情感傷失落,感傷於那些曾經親密的人們一個接一個的遠離而去,她卻依然腐朽地活著……但其中並沒有多少悲傷。只是一箇舊時記憶越來越清晰,而總是不記得早上是否用過餐的日暮老人而已。
老太太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和善,也不再排斥晚輩的請安,看到更小的孩子,也會心生慈愛,一切彷彿如舊日一樣,除了偶爾,她會在說話時候走神,活著陷入沉睡。
——老太太老了。
南喬也曾兩次向皇太后說起離宮,但卻都被婉拒,說是老太太離不開她,這讓她很是無奈苦惱。她現在的工作,不過是給傾聽老太太的回憶,偶爾給她彈彈鋼琴而已——這些蘭兒完全能夠做的很好了,留她做什麼?
時間很快進入了十二月。
內務府甚至按蘭兒的定製替她也備下了八套冬衣,皇太后和皇后也都有名貴的大氅賞下來,似乎就是為了堵上她回家的口。甚至,她們特意準了陳氏和晴蘭進了宮探視,以免南喬說想家……
“額娘,嫂嫂……”
待領著陳氏和晴蘭在宮中轉悠了一圈,終於回到她現如今所住的房間裡,南喬立即靠在陳氏肩膀上,可憐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