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子鬼迷心竅,忘了一個基本道理,那就是,大凡當上了皇帝的,都是真龍天子。真龍天子,哪個不是聰明蓋世?哪個不是料事如神?咸豐爺更是神奇,他老人家那雙龍睛,明察秋毫之末,白天看起來跟常人差不多,但到了夜裡嗖嗖地放光,看書寫字,根本無須長燈。話說那年初冬,咸豐爺爺要到塞外圍獵,指名要帶著那杆七星鳥槍。小蟲子慌了前腿後爪子,在皇上面前,胡亂扯。一會兒說槍被一個白毛老狐狸盜走了,一會兒又說讓一隻神鷹叼去了。咸豐爺爺龍顏大怒,一道聖旨降下來,將小蟲子交給專門修理太監的慎刑司嚴訊。慎刑司一用刑,小蟲子就如實地招了供。把萬歲爺爺氣得兩眼冒金星兒,在金鑾殿上蹦著高兒罵:“小蟲子,朕日你八輩子祖宗!爾真是老鼠舔弄貓腚眼,大了膽了!竟敢偷到朕的家裡來了。朕不給你點厲害的嚐嚐,朕這個皇帝就白當了!”
咸豐爺爺決定選用一種特別的酷刑來拾掇小蟲子,藉此殺雞給猴看。皇上讓慎刑司報刑名。慎刑司那幾個掌刑太監,報菜名一樣,把他們司裡歷來用過的刑法一一報給皇上。無非是打板子、壓槓子、卷席筒、悶口袋、五馬分屍,大卸八塊什麼的,皇上聽了後,連連搖頭,說一般一般太一般了,都是些陳湯剩飯,又餿又臭。
皇上說這事你們還得去向刑部裡那些行家請教。萬歲下了一道口諭,讓刑部獄押司貢獻一樁酷刑。當時的刑部尚書王大人,接到聖旨後,連夜找到餘姥姥。
餘姥姥是誰?他就是我的恩師。他當然是個男人。為什麼叫他姥姥?你聽著,這是我們行當裡的稱呼。大清一朝,刑部獄押司裡,共有四名在冊的劊子手,這四名劊子手裡,年紀最大、資歷最長、手藝最好的就是姥姥。其餘三人,依照資歷和手藝,分別稱為大姨、二姨和小姨。遇上忙月,活多幹不過來,可臨時僱請幫工,幫工的都叫外甥。我就是從外甥幹起,一步步熬到了姥姥。容易嗎?不容易,實在是不容易。我在刑部大堂當了整整三十年姥姥。尚書、侍郎,走馬燈一樣地換,就是我這個姥姥泰山一樣穩當。別人瞧不起我們這一行,可一旦幹上了這一行,就瞧不起了任何人,跟你瞧不起任何豬狗沒兩樣。
話說尚書王大人,召集餘姥姥和你爹我到他的簽押房裡去問話。你爹我那年剛滿二十歲,剛剛由二姨晉升為大姨,這是破格地提拔,十分地思寵。餘姥姥對我說:“小甲子,師傅幹到大姨時,已經四十大幾了,你小子,二十歲就成了大姨,真是六月天的高粱,躥得快吶!”
閒話少說,王大人道:“皇上有旨,要咱們刑部貢獻一種奇特的刑罰,整治那個偷了鳥槍的太監。你們是專家,好好想想,不要辜負了皇上的厚思,丟了咱們刑部的面子。”
餘姥姥沉吟片刻,道:“大人,小的估摸著,皇上恨那小蟲子,最恨他有眼無珠,咱得順著皇上的意思做文章。”王大人說:“對極了,有什麼妙法,趕快說來!
餘姥姥道:“有一種刑罰,名叫‘閻王閂’,別名‘二龍戲珠’,不知當用不當用。”
王大人道:“快快講來聽聽。”
餘姥姥便把那“閻王閂”的施法,細細地解說了。王大人聽罷,喜笑顏開,道:“你們先回去準備著,待本官奏請皇上批准。”
餘姥姥說:“製造那‘閻王閂’,甚是麻煩,就說那鐵箍,硬了不行,軟了也不行,需用上等的熟鐵,千錘百煉後方好使用。京城裡的鐵匠沒有一個能幹了這活。
望大人寬限些時日,讓小的帶著徒弟,親自動手製作。俺們那裡什麼都沒有,各種器械都靠著小的和徒弟們修修補補將就著使用,還望大人開恩,撥些銀子,小的們好去採購原料……“王大人冷笑著說:”你們賣臘人肉給人當藥,每年不是能撈不少外快嗎?“
餘姥姥慌忙跪到地上,你爹我自然也跟著跪在地上,姥姥說:“什麼事也瞞不過大人的眼睛,不過,製造‘閻王閂’是公事……”
王大人道:“起來吧,本官撥給你們二百兩銀子——讓你們師徒賺一百兩吧——這活兒你可得盡心盡力去做,來不得半點馬虎。宮裡太監犯了事,歷朝歷代都是由慎刑司執刑;皇上把任務交給刑部,這事破了天荒。這說明皇上記掛著咱刑部,器重著咱刑部,天恩浩蕩啊!你們一定要加小心,活兒幹得俊,讓皇上高興,怎麼著都好說;活兒幹醜了,惹得皇上不樂意,砸了咱刑部的招牌,你們的狗頭就該搬搬家了。”
我和餘姥姥膽戰心涼地接受了這個光榮的任務,歡天喜地地支取了銀子,到護國寺南鐵匠營衚衕裡,找了一家鐵匠鋪,讓他們照著圖紙,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