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生疼……”
馮賽看了看四周,這條小道兩邊都是大塊林苗,附近都看不到人,轉彎處路邊有兩棵老榆樹,都很粗茂,榆樹後面是一片新育的杏林,沒有開花,但發出新葉,一片新綠蔥蘢,剛好遮住大道上的視線。
恐怕榆樹後預先藏了人,等轎子過來,從後面偷襲,打暈小茗和阿嫻,而後制住轎子裡的邱菡、碧拂和兩個女孩兒……
馮賽又向小道前方望去,往前再走幾百步,地勢漸高,林木也漸漸繁密,杏花開得雲霞一般,已經是杏花岡了。樹叢花影中,隱約可見遊人衣衫,不時傳來笑鬧聲。強人抬著轎子,只要穿進杏花林,裡面小路縱橫,就可以放心隨意逃走了。望著那漫坡杏花,馮賽心裡火焚一般。
孫羊店的左廊下,擺著八隻大桶,散出濃郁酒香。
桶後有三條漢子,是搬酒工。中間一個光著膀子,濃眉,虎目,黝黑的方臉,正在拉一張一石力的硬弓,臂膀上的肌肉石頭一樣隆起。這人姓崔,他娘吃了一顆石榴生下了他,就給他取名叫石榴。長大後,他嫌這名字叫著不豪氣,就自己改了個名叫崔豪。
崔豪左邊那個叫劉八,細眼、尖鼻,薄嘴唇,說起話來尖聲快語,有點像八哥,人都叫他劉八哥;右邊那個叫耿五,小鼻、小眼,不愛說話,常日笑眯眯的。他們兩人都是崔豪的同鄉好友。
崔豪今年二十七歲,來自青州,家裡無田無業,只有一身力氣,幫人傭耕,掙些錢糧,每天只能吃個半飽。他聽說京城繁華,好討生活,便邀了劉八和耿五一起來到京城。來了一看,京城的確活路多,他們三個又有的是力氣,雖說吃住用物都比家鄉貴幾倍,但三人在城外爛柯寺後面合賃了一間破屋,每天找些活兒做,總算能吃個十成飽,還結識了一班外鄉來的力夫。
崔豪自小喜歡拳腳棍棒,沒有師傅教,就自個兒琢磨瞎練。來京城後,他結識的這班朋友中,有個逃軍,會武藝,能射箭。崔豪就跟著他學,其他朋友看著眼饞,也一起學起來,幾十個人學那些富貴人,結了個社,叫“穿楊社”。沒活兒時,就聚到城外練箭射樹葉、射鳥。
有次,崔豪一箭射落了幾十步外樹上一顆梨子,旁邊有個人正巧經過,大讚了聲好,一看,竟是京城“牙絕”馮賽。
馮賽過來問了他姓名來歷,說孫羊店正在尋幾個力工搬酒,一天兩頓飯管飽,一個人每月三貫錢,問他願不願意去。
他當然一口答應,孫羊店財力雄厚,在這店裡幹,比在街頭等人尋僱安穩牢靠得多,除開吃飯,掙的錢多了一兩貫。於是他便和劉八、耿五一起受僱到孫羊店。這裡果然吃得好,活兒還輕省。唯一不好的地方在於,平時不許走開,難得再有空閒去郊外練箭。他們便買了三張硬弓,沒事時,三個就在酒桶後拉空弓,練臂力。
這會兒,劉八和耿五都累了,坐在一邊休息,崔豪自個兒又拉了十來次,渾身大汗,正在暢快,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喚他,回頭一看,是“牙絕”馮賽,看著神色不對,不似平日那麼安閒和悅。
他忙笑著問候:“馮大倌兒!”
馮賽下馬走過來,略壓著聲音道:“崔兄弟,我有件事得託你幫忙。”
“您儘管說!”
“我妻兒被人綁走了。”
“啊?什麼人這麼該殺?”劉八和耿五都湊了過來。
“對方做得隱秘,眼下還不清楚來路。我要拜託你們兄弟的就是這事。”
“您的兩位娘子、連小姐兒得有四個人吧,那起賊人是如何綁走的?”
“今天上午,他們抬了兩頂轎子,謊稱是我安排接家眷去杏花岡賞春。到了杏花岡,拐進一條苗田岔路,就不見了。”
“兩頂轎子從您家裡出來,路上一定有人看見。我們滿城都是兄弟,眼目多,任誰也別想躲過。劉八、耿五,這裡我先看著,你們趕緊到西城各個街口,把話傳給兄弟們。”
“好!”劉八、耿五一起答應著,就要走。
“且慢——這事最好機密一些,我怕動靜大了,嚇到賊人,一旦逼急了……”
“對!得悄悄查,不能驚動賊人。你們倆把這話也一定告訴兄弟們!”
邱菡透過車板縫窺看,牛車慢慢爬上了虹橋,過橋後,沿著汴河北街向東行了好一陣,忽然停了下來。車廂板外敲了兩聲,坐在對面那兩個男子一起起身,低聲嚇了句:“好生坐著,不許亂動!”隨即一起下了車。
車門開啟時,邱菡一眼望見汴河、岸邊那幾棵老柳、水邊泊著的客船、船中岸上說笑走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