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你要放他走?!”
“你走!你走啊!”連翹竟毫不理會,徑自沖流雲叫道,雙臂卻狠命地抱死蒼風,拖得他一步也動不了。流雲頓時明白過來,此時沈猶楓尋九毒而去,蒼風又被連翹拖著,正是逃走的絕好時機,他瞥了連翹一眼,冷笑著轉身踏足而起,一個飛身便掠到數丈開外,只一眨眼,人已消失在屋瓦夜色之中。
“放手!”蒼風怒目圓瞪,眼睜睜地看著流雲逃走,他心中如何甘心,頃刻間內力縱貫全身,身子一甩,便將連翹大力掙脫,連翹踉蹌地倒退數步,騰地栽坐在地上,蒼風一頓足,又急又怒,正欲去追,倏地聽見潭溪水面有動靜,他微微一愣,立時奔到溪邊,只聞前方的黑暗中響起一陣沉悶的划水聲,連翹見狀,也慌忙爬起來跑到岸邊,霎時間,兩個人影“譁”地從水面鑽出,一個抱著另一個,急速向岸邊靠來,連翹熱淚盈眶,蒼風驚喜交集,連忙助拉二人上岸,正是渾身溼透的沈猶楓,他懷中緊緊抱著淌水的九毒,這小狐狸此時已無氣息。
“九兒!九兒!”沈猶楓嘶聲喚著,他面色蒼白,呼吸急促,眼睛裡射出無法掩飾的惶急與悽痛,他片刻未想,當下將九毒平仰在地,撕開九毒的袍子前襟,雙掌交錯放於九毒胸口,運轉內力有規律地按壓著,既而又深吸口氣,掰開九毒的唇,俯身張口蓋住,助他迴轉氣息,漸漸地,九毒的胸口竟微有起伏,沈猶楓深鎖眉頭,如此反覆運力,突覺九毒身子一震,“哇”地吐出幾口溪水,面色竟幽幽好轉過來,沈猶楓伸手放近他鼻下一試,已有微弱的氣息撥出,沈猶楓方才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他怔怔地看著九毒,竟是喉嚨乾澀,身子疲軟,心中五味雜陳,彷彿噩夢初醒一般。
九毒渾身冰冷顫抖,從髮絲到腳尖無一處不在淌水,他眉心微微一蹙,似乎極其難受,恍惚中,他半睜開朦朧的雙眸,旋即又幽幽地閉上,眼前的人影逐漸由模糊變得清晰,既而又變得模糊,他動了動唇,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可心裡早已篤定是誰。
一雙手掌輕撫上他的臉,同他的身子一樣冰冷,卻在掌心透出淡淡地暖,九毒安靜地享受著這輕柔而真實的撫摩,不張嘴,不睜眼,不亂動,因為他害怕這撫摩會瞬間消失掉,他要抓著他,哪怕只有這片刻,他恍惚著,也清醒著,神智被奪走,心卻是明亮的,此時此刻,他不是天門掌門,不是皇朝血脈,不是任何人,他只是劫後重生的九毒,是楓哥哥的九兒,呆子和小乞丐,他那般純粹,純粹得彷彿他初次遇到他時一樣……
驀然間,手掌離開了臉頰,九毒心中驟酸:“果然……只有片刻麼……”眼角緩緩地滑下一道清亮,然而,也就在下一刻,就在他的心再次被悲哀填滿之前,他顫抖的身子已被擁進堅實而寬厚的懷抱之中,熟悉的味道,風般的氣息,他所愛之人,就這樣猛烈,強悍而溫柔地將他緊緊擁著,似乎再也捨不得放開。
“你若死了……叫我怎麼辦……你叫我怎麼辦……”九毒耳邊吹來溫熱而苦澀的幽幽輕吟,含著沉重和傷慟,更溢著心如刀割的後怕與痴迷……心中好暖,是他麼,言語間沒有怨恨,沒有冷漠,沒有高傲,沒有倔強,只有害怕失去摯愛的惶恐與痛悔,是他……此時此刻,他不是龍鼎聯盟的風座,不是身負血仇的遺孤,不是任何人,他只是去珠復還的沈猶楓,是九兒的楓哥哥,混蛋和大英雄,他依然深愛著,彷彿他與他從未飽嘗過慘變與生離一樣……
“九兒……是楓哥哥……一個人的……”九毒心底的話如海潮般拍打湧動,到了唇邊卻只能化成遊絲一般的低喃,可是,這便夠了,在九毒因殘餘的迷藥和刺骨的寒冷徹底昏迷之前,他潛意識地忠於了自己的情,也觸動了沈猶楓心中那被無情冷酷所深埋許久的柔軟之處。
沈猶楓神色幽悽地脫去身上的墨色貂裘,眨眼便將九毒冰冷顫抖的身子緊緊裹住,二話不說將他橫腰抱起,起身便向巷口疾奔而去。
蒼風輕聲一嘆,瞥了眼流雲遠去的方向,卻突然驚覺身旁的連翹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影,他暗叫不好,想必連翹是見到九毒迴轉了氣息之後,便悄悄離開追尋流雲而去,連翹對流雲的仇恨,蒼風自然知道,可他完全不能理解連翹今夜的所作所為,既然仇恨,又為何要放他走,既然放了他走,又為何要追他而去……蒼風心中擔憂,猶豫不決之時,忽地眼神一動,剎那間想起了一個人,他恍然大驚,當下不再憂慮,飛身急隨沈猶楓而去。
夜已近四更天,在離浣衣巷數里之遙的另一條幽深的巷子裡,另一名博弈之人終於踏入了棋盤,他來遲了,卻並未錯過這盤好棋,哪怕棋局已入收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