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償命!”
“土匪頭子九江霸有沒有罪?”
“有!”貧僱農異口同聲地喊。
“對九江霸這號人,該怎麼辦?”區長又問。
“槍斃!”貧僱農異口同聲地喊。
“好!拉出去槍斃!”區長說。
就這樣,把土匪頭子槍斃了。真是大快人心!
屋門上也釘上了厚厚的板子,板子釘得很嚴,三塊板賓得很嚴,只是兩邊還露著手指頭寬的縫隙,像是農會在釘板子時顧意留的。這兩道門縫成了拘留所裡向外屋窺視的地方,每當拘留所裡一個人被拉出去過堂(過堂就在外屋),其他人都爬到門縫向外屋看。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有人說:
“不光能看到被過堂的人怎麼捱打,還能聽到他們說些什麼,還能看到農會人員幹些什麼。這就成了被拘留人瞭解農會的動向的視窗。”
這塊門板最大的用途,還不只是這些,他成了農會民兵試槍的地方。每個民兵在剛拿到洋炮的時候,都要試試洋炮準不準。還有幾個民兵打哈哈湊趣,打堵輸嬴都跑到這來,他們三天兩頭民兵們就站在外屋向東裡屋的門上射擊,要試試他們手中的洋炮好不好使,槍是搶上還是搶下(描準耙心子彈打在耙心的上方就叫做搶上,子彈打在耙心的下方就叫做搶下)。在試槍之前向監獄裡喊兩聲:
“監獄裡的人聽著,躲開屋門,不要爬在門縫上向外看,我們要試槍了,不躲開,有危險!”
有時還咣咣地敲幾下門,喊:“不要往外看,我們要試槍了,別打著,打著就不好辦了。”
監獄裡的人聽到喊聲都躲到炕頭了(炕頭有一面間壁牆擋著,子彈打不進來),雙手抱著頭趴在那裡一動不敢動,接著就聽見呼通一聲槍響、過了一會兒又呼通一聲槍響---把屋裡震得嘩嘩響、直哆嗦,房樑上的塵土都震下來了。有時還聽見東面的牆上糊的紙被槍打的聲音,這是子彈從門縫鑽進屋裡打在牆上。監獄裡的人聽到這種聲音,都嚇得毛骨悚然,往炕頭上擠。
監獄裡有尿桶,尿桶附近那味才大呢,又臊又臭。有的人撒尿也不加小心,尿得桶內桶外都是。
我聽盛老大說過,那些嚴重的罪犯在蹲監獄的時候,都蹲在尿桶旁邊,緊挨著尿桶,不許換地方。誰要是換地方,就得被打死!盛老大的父親盛和在偽滿洲國時因偷木頭被抓,在長春市蹲監獄他就蹲在尿桶跟前。剛開始不敢喘氣,實際是喘不出來氣。有的犯人強站起來,恍恍悠悠一步一步走到尿桶跟前,有的人一點一點強爬到尿桶跟前,可想而知,他們能把尿散在哪呢?裡裡外外哪都是尿了,盛和的身上臉上都是尿了!有的犯人適應不了這種監獄的生活,吃不了那些又酸又臭的剩菜剩飯,就要拉肚,往哪拉呀,就得往尿桶裡拉。盛和就蹲在這尿桶旁邊,更不用說吃飯了。盛和沒蹲尿桶前,什麼都能吃,餓到最嚴重的時候,別人吐出的土豆皮他都揀著吃了!更有甚者,有一次別人吐出來的食物他都用手捧起來吃了!吃進去就吐出來了!盛和自從蹲在尿桶前,什麼也不想吃了,後來連餓帶病死在監獄裡。等把他拉回來的時候,全家人抱頭痛哭!他們恨死小日本鬼子了!
在這個監獄裡沒人蹲尿桶。
這試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試完,也不告訴一聲。他們沒完沒了的試槍,可苦了監獄裡的人。有尿不敢跨過門去尿桶撒尿,憋得小肚子老大,實在憋不住,就尿在炕裡邊。不知試了多少次,炕裡邊的坯都被尿泡斷了!
這個監獄是收壓本村地主富農的,地主富農家裡的當家的都收在這裡,以便叫他們交出家裡面的東西和藏起來的金銀財寶。
我記得1946年有一次趙六子和李四嘮子打起來了,原因是他倆閒嘮,嘮著嘮著李四嘮子說趙六子能吹,把死人都能吹活了。趙六子急了,不知哪來的那麼大的火氣,他拿起一塊坯就向李四嘮子的頭上砸去,李四嘮子一躲,這塊丕就落在我的腳下,我被嚇得倒退了好幾步。我一看趙六子的眼睛都紅了,他又拿起一塊坯頭子向李四嘮子的頭上砸去,正好砸在李四嘮子的前額上,李四嘮子媽呀一聲趴在地上,趙六子又上前去踢李四嘮子,被人們拉開了。李四嘮子記愁啊,休息了半個多月才上工,上工時還說頭痛呢。這件事李四嘮子記在心裡,他還常說,非報仇不可!
在監獄過堂的時候李四嘮子可大顯威風了,他扒去趙六子的棉襖,露出又白又嫩的胸脯,他用手拍拍趙六子的胸晡,說:
“你也有今天,你怎麼不罵我了呢!你怎麼不罵我八輩祖宗了呢!你怎麼不打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