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來。
胡十娭毑睜開眼睛,瞄到胡長寧的臉色,衝他咧嘴一笑,胡長寧愈發驚惶,也不知是不是坐太久,腳上半點力氣也提不起,就勢撲倒在胡十娭毑腳邊,仿似跪了下來。
胡十娭毑並未看他,回頭去撈柺杖,也不知道從何開始,柺杖成了必不可少的東西,不服老還真是不行。而且,沒有幾個小的在,她沒必要打腫臉充胖子,自己遭罪。
探了幾次都沒有拿到,胡長寧一手撐在地上,一手慢慢去夠,胡十娭毑猛地推開他,終於將柺杖牢牢握住,淡淡道:“你跟我四處看看吧。”
胡長寧艱難地爬起來,扶著她一步步往外挪,看到老王那諂媚笑容,真恨不得一巴掌下去打出門去,偏生老王正著急回話,笑得更加熱鬧,還想湊過來扶胡十娭毑。
胡十娭毑開啟他的手,冷冷道:“老王,你讓那些懶堂客們出去,我老人家辛苦一輩子,看不得她們死懶好吃的樣子。還有,你去叫車,等下帶大虎他們送我兒子去,都穿稱頭點,樣子搞氣派點,不要讓小鬼子看不起我們!”
胡長寧眼前一黑,不知她到底是什麼心思,目光更顯得焦灼。不過,胡十娭毑視若無睹,徑自將他往後院領。
老王大喜過望,根本不用她說,早就想把那兩個懶女人轟走。到底是鄉里堂客,沒見過什麼世面,什麼都不會做,算盤珠子一樣,撥一次動一下,而且做出來的飯菜簡直是豬食,胡家女人隨隨便便做出來的都比她們的精緻好吃。
胡十娭毑把粥熬上,找了洋姜、貓魚豆腐、辣椒蘿蔔等幾樣小菜,用碟子裝好放在灶臺,引著胡長寧從廚房開始一一看去,也不開口,看到院牆牆角的雜草就彎彎腰,和胡長寧一起清理。老王來看過一次,更加吃了定心丸,後來也懶得來看,一門心思想著如何邀功請賞。
來到樓上書房,胡長寧抱著一本翻卷了邊的《紅樓夢》不肯撒手,滿面哀慟,有滿肚子的話想問,卻生怕一開口就是錯。胡十娭毑怔怔看著書皮,突然憶起某個久遠的畫面,身體微微晃了晃,笑道:“要是能瞧瞧念親該多好!”
“是啊!”胡長寧隨口應了一句,隨手一翻,正看到湘湘娟秀的字跡,眼睛一陣刺痛,慌忙將書放下來,卻是一秒鐘也待不下去了,急匆匆走出書房,往樓下狂奔。
胡十娭毑也不阻擋,對著空氣裡柔柔地笑道:“孫伢子孫妹子,你們要好好保重吶!”
粥熬好了,胡長寧將母親按在椅子上坐下,第一次自己動手,為她盛了一碗粥,恭恭敬敬送到她手裡。她淺淺一笑,也不管那粥還有點燙嘴,唏哩嘩啦喝完了,撇撇嘴道:“伺候你這個化生子一輩子,都不曉得你來世如何報答我老人家!”
“那也沒辦法吶,來世我還給您做崽,到時候再好好侍奉您老人家,好不?”胡長寧笑出了滿臉皺紋,眸中水光閃閃。
她這才滿意,將碗交給他,看著他咕咚咕咚喝了兩碗粥,頷首微笑,從房間裡翻找了一氣,從箱底找出一件青色緞面長袍,嘿嘿笑道:“這是你爸爸的寶貝,好料子吶,你穿去撐撐場面,莫讓崽女看不起我們!”
胡長寧心事被她說中,腿一軟,重重跪了下來,真正跪了下來。
他自己的命可以不要,卻不敢拿親人的命去賭,秀秀那麼年輕,到了胡傢什麼福沒享過,妻子為了胡家操勞了一輩子,還有辛辛苦苦將他養大的母親,他不能那麼自私,連累她們。
他甚至做好了將人領會後自戕的準備,只要保住她們,只要……
來不及了,知子莫若母,他一句話都沒說,母親已經知道他的打算。他滿心羞愧,走出這一步,重慶的湘湘和小滿會被人瞧不起,湘君和君山九泉之下不會瞑目,他的得意弟子劉明翰會喪失鬥志,甚至被人轟趕出游擊隊伍,而胡家那麼多伢子的冤魂,通通會來找他算賬!
他們拼死拼活打鬼子,老的反倒怕死,一個個投降做漢jian,要他們情何以堪!
胡十娭毑面色絲毫不變,將衣服在他身上比來比去,看起來頗為滿意的樣子,笑眯眯道:“你今天是發什麼寶氣,老跪我做什麼,我一個快死的人,有什麼好跪的呢,要跪就跪後頭那些親人。湘君可以跪,君山可以跪,你親家可以跪,還有湘水、湘泉、顧清明,還有那麼多的好伢子好妹子,都可以跪!”
她被自己詭異的聲調嚇了一跳,壓低了聲音,啞著嗓子道:“去看看他們吧,我曉得你捨不得!”
胡長寧低低應了一聲,猶如放下了千斤重擔,慢慢地起身穿好衣服,顫聲笑道:“不用了,我是他們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