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歲,到頭來支撐全家的還不是胡十娭毑。
胡思亂想間,她踢到什麼東西,腳下一個趔趄,盛承志眼明手快,將她穩穩當當接到自己懷裡,街上鬨笑聲又起,還有人拼命打口哨。兩人都鬧了個大紅臉,目光閃避,手卻沒有鬆開。
兩人還沒走出兩步,一輛車呼嘯而來,帶著塵煙在兩人面前停下,湘湘定睛一看,下意識往盛承志身後縮了縮,那人眼尖,大聲叫道:“你是砸我腦袋那妹子吧,快來快來,有事要你幫忙!”
那人原來就是徐權,才過了不到半月,他整個人就彷彿拖了形,滿臉鬍子,眼窩已深深陷下去,軍裝上滿布汙痕,整個一個草莽英豪的模樣,盛承志還當湘湘惹了事,胸膛一挺,將她護得嚴嚴實實。
躲也不是辦法,湘湘迎上前笑道:“徐處長好!”
徐權連連擺手,用嘶啞的聲音道:“別廢話,我要找些人去車站疏散傷兵,你幫我記名字,凡屬到場的人都有票子領。車站快堵死了,前線的傷兵還在不停運來……”他把腦門一拍,衝到車裡拿出筆和本子,湘湘情知事情緊急,連忙接過來做出記錄的姿勢,盛承志眉頭一擰,二話不說,沒等徐權憋足力氣開口就拉開嗓門大叫:“各位叔叔伯伯,誰去車站幫忙抬傷兵出來,去的有票子領啊!”
見他把自己的話搶了,徐權一口氣轉過來,拍著手大聲道:“前線下來的傷兵越來越多,車站堵住了,各位兄弟幫幫忙,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手裡的人都派出去維持秩序,而且現在醫生護士擔架什麼的都缺,只能kao大家手搬。”
他還想動員一陣,眾人大笑起來,各種聲音此起彼伏,徐權不是長沙本地人,還當被人嘲笑,頓時有些傻眼,盛承志突然紅了眼眶,把湘湘的筆和本子搶過來塞到徐權手裡,輕聲道:“大家都去,不要你的票子,當兵的為我們流血犧牲,為他們做事是應該的。”
“火車站去囉!”劉大爹把菸袋鍋子往腰裡一cha,雄赳赳氣昂昂走在前頭,還一邊樂呵呵回頭嚷嚷,“婆婆子(老婆),晚上多做點好吃的,我好久沒出過力氣了!”
街上雜貨鋪的老闆是北方人,北平陷落的時候才在長沙落腳。他讓夥計們把手裡的活都停下來,帶著小小的隊伍跟在大隊人馬後面,見眾人都是興高采烈,心頭一熱,不知道哪裡來的雅興,扯著嗓子唱起幾乎遺忘的京腔,“浩然正氣沖霄漢,驚醒了星斗閃閃寒,駭浪奔濤增婉轉,風叱雲吒也纏綿!老將軍,珍重自身經百戰,珍重了,東風初送第一船……”
兩人呆呆看著他們遠走,徐權終於把嘴巴合攏,在兩人臉上來回掃了幾遍,笑得眼角開出了花,“妹子,這就是你小男人,小薛眼光不錯嘛!”
湘湘赧然道:“徐處長,您就別笑話我啦,我介紹一下,他叫盛承志,我們確實剛剛訂婚。”
“都是小孩子!”徐權搖頭輕嘆,“你是不是又見過顧清明,昨天見他的時候他還提起你,還說有空的話想請你們帶他去嶽麓山和橘子洲頭看看,他一個人頂著家裡的壓力跑來參戰,確實不容易,你們有空跟他聊聊吧,說實話,這個人架子雖然大了些,卻沒什麼花花腸子,值得交往。”
湘湘輕聲應下,徐權用力拍拍盛承志的肩膀,盛承志差點被他拍塌下來,齜牙咧嘴地笑,徐權哈哈大笑,“你這個堂客不好惹,你身體要練結實些,不然隨隨便便就被她打廢啦!”
盛承志臉紅到脖子根,偷偷瞥了自己惡堂客一眼,見她正朝兩人怒目而視,一張臉白裡透紅,有說不出的好看,忍不住咧嘴一笑,心裡甜滋滋的。
徐權轉身就走,跳上車風馳電掣而去。盛承志看著隊伍的尾巴,有些躍躍欲試,湘湘推他一把,輕笑道:“你想去就去吧,我等你回來!”
盛承志連連點頭,剛跑出兩步,突然平地響起一聲驚雷,“兔崽子,你往哪跑!”
盛承志垂頭喪氣地回來,對飛奔而至的盛老闆笑道:“爸爸,我們把貨搬到鄉里去吧,城裡太不安全了,趁著現在人手還夠,我們的貨兩三天搬完了,鋪子關一陣子也行,我正好跟湘湘去玩。”
盛老闆忍住火氣,冷哼道:“你就知道玩,又不讀書,又不管鋪子,都不知道你想做什麼,現在堂客跟你討好了,也該收收心,以後把盛家這攤子接下來!”
盛承志耷拉著頭,全然沒了剛才的精神勁頭,湘湘抿嘴一笑,悄悄扯扯他袖子,盛承志收到這無言的安慰,彷彿漂流許久的小舟找到港灣,心裡沒來由地心酸和溫暖,順手捉住她的手,朝她粲然而笑。
他的眼睛很亮,一笑起來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