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複雜著呢。飢思食,渴思飲,飽暖了想空閒,空閒了吧,又嫌寂寞難耐。所以人啊,註定了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思的什麼,反而不重要。”
她仰起臉龐,望著柳枝後的一彎新月,輕輕地道:“你對我的好意,我都清楚。你嫌我對你冷淡,我也知道。我媽媽出事的時候,你曾經說,所愛之人的沉默,比誤解和爭吵更傷人。這話我一直記著。現在,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麼渴望親近一個人,渴望得到他,觸控他,想得心都痛了,要用很大很大的力氣,才能控制自己。可是,越是渴望,我就越怕,怕我會辜負了你,怕有一天,你會後悔。”
孟繁星只覺得心一直提上來,以至於喉嚨發緊,嘴裡有淡淡地腥鹹味,連聲音都顫抖了:“為什麼?”
林之若心疼地看了他一眼,狠了狠心,道:“頭痛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人們為什麼會那麼辛苦地追求愛情。我總覺得,一個人多好啊,自由自在。就算是喜歡一個人吧,就像喜歡明月清風,有的時候盡情欣賞,沒有的時候也無所謂,何必非要帶回家,佔為己有呢?”她的聲音變得苦澀:“頭痛之後,我才明白。原來一個人軟弱的時候,總是希望可以抓住什麼東西,希望自己喜歡的人,能一直陪在身邊。就好像溺水的人,哪怕抓住一棵稻草,一根浮木也是好的。可是,這對你是不公平的。”
見孟繁星張口欲語,她擺手阻止:“我知道,你會說,你是心甘情願的。但是,我不能接受你這樣的犧牲。如果我把你拖下水,影響了你的成績,你的前途,我怎麼能安心呢?如果我健康時不肯回應你,一生病便濫用你的柔情,撫慰我的傷痛,這樣的自私,連我自己都要鄙視自己,又怎麼配得上你這麼好的人,這麼純的感情呢?”
孟繁星溫柔地凝視她:“就這樣?”
“什麼就這樣?”
“你的顧慮,就是這樣?”
“這樣還不夠麼?我……”林之若的話遽然中斷。孟繁星突然探身過來,嘴唇在她臉頰上輕輕一碰,又閃電般縮了回去。
那一剎那,彷彿電流透過全身,所有的細胞都變得興奮,所有的感覺都被啟用。愛情如此奇妙,只是這一輕觸,已經是人世間最美妙最強烈的感覺。
天地忽然安靜了下來。江水拍打著江堤的節奏,晚風吹過柳葉的輕吟,草叢裡昆蟲的鳴唱,都變得那麼清晰,那麼響亮。
過了許久許久,孟繁星才平緩了心跳的頻率,輕輕道:“之若,我不是想冒犯你。我只是想你知道,並不是只有你,才是那個溺水的人。能陪在你的身邊,也是我夢寐以求說不出口的渴望,是我能想象得到的最巨大的幸福。只要你不嫌棄我,無論你走到哪裡,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追隨你的腳步,陪伴在你的身邊。你在哪裡,哪裡,便是我的目的地。”
林之若默然良久,道:“這已經是一個承諾。我們還太小,還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不能支配自己的生活,沒有能力,也不應該,承擔這樣沉重的諾言。”
孟繁星強抑著激動,道:“我不是一時衝動。我想過很長時間了。如果我們現在錯過了,將來,我們有能力有承當的時候,卻已經沒有那個可以承諾的人,又有什麼意義呢?”
林之若想了想,道:“我還是不希望,我們的感情,會給你學業或者生活帶來任何影響。不如這樣吧,明年今日,我們再討論這個問題。那時候,我們都過了十八歲,也應該都已經上了大學,可以算是大人了。在那之前,我們在班裡,還維持一般的同學關係,好不好?”
孟繁星凝望著她,心神激盪:“好。你想怎樣,都好。”
林之若看著眼前的少年,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放鬆和愜意:“我現在向你要一樣東西,可不可以?”
“可以,什麼都可以。”
林之若微笑招手:“你坐過來一些。”
孟繁星小心翼翼地挪到她的身邊:“你要什麼?”
林之若笑道:“我不敢要你的承諾,可是,我也捨不得你把這樣東西給了別人。所以,我先拿了再說。”她攬住孟繁星的脖子,示意他俯下頭來,輕輕地,緩緩地,把自己的嘴唇,覆在他的唇上。
欲將沉醉換悲涼
一輛轎車,把傅青綸和林之若再次送到了省城大學。隨行的校長辦公室主任為他們辦好了入營手續,便原車返回了江城。
此後的三個月中,這陌生的城市,偌大的校園,便只剩了他們兩個人,在森森草木中,茫茫人流裡,相依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