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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的鑼響了起來。
成百上千的觀眾從四面街衢朝揚州府大門口湧了過來。
揚州府大門口的旗杆上,綁縛著將要被官賣的梅子,她的嘴裡塞著手絹。在梅子的腳下,一溜擺著幾張長條桌,上面放著板橋他們送來的將要被拍賣的畫軸。
一個衙役站在高臺上宣讀著揚州府官賣梅子的告示:“大家聽好了,揚州府告示!揚州府主斷官賣,官賣事項如下:紅月樓歌伎梅子自願從良,紅月樓主事胡四姨自願出讓梅子從良,畫師鄭板橋、黃慎、金農、汪士慎、高翔自願拿出字畫二十幅,賣足一萬兩成交。官賣開始!——”
衙役唸完狠勁地敲了一下大面鑼!
鑼聲震天,人聲鼎沸。
板橋、黃慎等人,還有葉阿祥、饒五妹等人均在下面緊張地觀望著。衙役們開始開啟畫師們的畫軸,然後站到高臺子去,在高大的院牆上一字兒排開掛起板橋、黃慎、金農、高祥、汪士慎的字畫,李禪、李方膺留在小玲瓏山館的幾幅精品也搬出來了:鄭板橋的《松菊蘭石四屏圖》、《荊棘叢蘭圖》……黃慎的《執蒲鍾馗圖》、《荷鷺圖》、《東坡玩硯圖》……汪士慎的《虯松竹石圖》、《墨梅圖》……高翔的《蘭谷圖》、《深春臥雨圖》……金農的“漆書”和《瘦馬圖》、《月華圖》、《菩提古佛圖》……李禪的《空香沾手圖》、《柳蟬圖》……李方膺的《雙魚圖》、《花卉冊》……
人們大飽眼福,嘖嘖連聲:
“哎呀,不得了,幾個畫師把他們的最好的家底子都拿出來了!好好好,好啊,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上品之作。”
“這個姑娘真是有福氣,這麼多的畫師出面保她一個!”
“看了這些字畫,我不吃飯都行!可就是買不起呀。”
“你見過這麼多的上品嗎?玲瓏山館那麼財大氣粗,一下子也收不走。”
梅子兩眼看著黃慎,還有那些一直把她當小妹的心地慈善的兄長們,說不出話來,頭沉沉地低了下去,兩滴珠子一般的淚水乾乾淨淨地砸在她的腳面上。
鍾文奎在兩個護衛的護引下,來到揚州府對過“仙茗樓”二樓的臨窗雅座。府衙前的瑰麗壯觀的場面吸引了這位痴愛字畫的老將軍,他從一個護衛手裡接過長筒望遠鏡,將那些精品一一掃過。看到鄭板橋這些人的字畫,鍾文奎打心眼裡佩服這些字畫的精美絕倫,但同時他的心也揪疼了起來,想當年,就是因為這些人的字畫,害得他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雖說那是自己仗義執言*上了身,今天想起這些往事,還是禁不住在心底罵了一句:“媽的,莫非今天又會撞上鬼?!”
“李禪、李方膺都是宮廷官員,他們的字畫怎麼也到了揚州?”
沒人應他的話,他這才反應過來周圍沒有能與他對話的人,實在有些掃興。
來了一個茶倌,一面抹著茶桌,一面饒嘴饒舌地獻著殷勤:“老爺今天選中了這塊寶座,真是不枉這份茶錢。揚州府今天官賣揚州最最標緻的歌伎,老爺你瞧瞧,這位置多好?看得一清二楚!”
鍾文奎將望遠鏡從院牆上拿開,轉向了被稱之為揚州城最最標緻的歌伎,這女子這麼面熟!他的心底深處如同被蜂子蟄了一下……
“茶倌,歌伎叫什麼來著?!”
“梅子,梅子啊!”聽客官那麼兇狠的口氣,茶倌嚇了一跳,驚訝地說,“客官連紅月樓的梅子都不知曉?你是第一次來我們揚州吧?”
護衛道:“廢話少說!老爺問你什麼,你就應什麼!”
“是是。”茶倌一面心裡想這些人怎麼這麼橫氣,一面唯唯諾諾道。
“這叫梅子的是何方人氏?”鍾文奎盯視著茶倌問。
“江西。呃,對,江西。”茶倌道,“我聽人說她是被人販子販來揚州的。”
“下去吧。”鍾文奎的心跳加快了。
茶倌沒聽真切,隨口“啊”了一聲。
“下去!”護衛兇道。
茶倌嚇得連聲道:“是是。”
鍾文奎招了下手,護衛甲貼近了鍾文奎的耳邊……
官賣的鑼聲響了。官賣的主事搖頭晃腦地唱道:“好了!你們都看好了,一邊是紅月樓的歌伎鍾小梅,一邊是鄭板橋這些大畫師的字畫,賣字畫的銀兩贖出當今走紅的美歌伎,一買一賣,公平合理,由揚州府主辦,誰先出起價?”
“我!”一個年青的商人喊道:“我出五千五百兩,統買了!”
掌鑼的衙役敲了一下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