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是就在顏家辦了,可三書六禮卻還得再走一回,顯著梅家很是看重這樁親事,明芃雖因著家裡嬌寵,又一向跟妹妹們玩在一處,看著就顯得年小,可算著她也是實足十九歲的人了。梅氏見天兒為著她犯愁,倒不如梅季明就死在外頭了,女兒念上兩年也就再嫁,這樣幹吊著,她有幾年青春好磨,每每恨起來都咬牙切齒,丈夫雖不說重話怪她,她自家卻怪自個兒,可誰能知道這麼百般好的一樁親事,竟出了梅季明這個變數。若是老老實實成親,可不比明蓁嫁的還好,如今也是鬆下一口氣來,梅家跟顏家兩家子使力氣辦喜事,既不好惹人的眼,只好不停的給明芃補東西,除了給明芃,還有給梅季明的。他是新郞倌,出去這些年,也不知道變作甚個模樣了,衣裳是該字寬些還是該窄些,鞋子又要放大多少,全沒了主意。明芃卻笑起來,報了個尺寸給許氏,許氏還詫異,明芃便笑:&ldo;表哥這個愛嘮叨的毛病寫起遊記來也改不脫,一時腳上打了泡,一時身上衣裳倒短了,總有感慨,若是他沒作假,便跟這個差不離了。&rdo;許氏心裡頭又嘆,摟了明芃不撒手:&ldo;我要是有你這麼個閨女,給我幾個小子也不換,把你那幾個表哥,全比下去了。&rdo;等過了門就加了倍的待她好,跟梅氏兩個又是一番推心置腹:&ldo;我這可不是光面話兒,明芃是在我跟前長起來的,我本來就拿她當女兒待,又是我那個孽障對不住她,只她進了門,若有個待她不好的,我頭一個先不依。&rdo;連將來沒有兒子,過繼的事都想好了,總之絕不叫梅季明跟旁的女人生下孩子來,許氏握了梅氏的手,她雖沒養過女兒,看著明芃也差不離了,知道當孃的最怵的是什麼:&ldo;你放心,家裡的人都是她的靠山,那些個糊塗混帳的,連著咱們家的牌坊街都別想邁進來。&rdo;梅家有一條牌坊街,比詹家那個貞節牌坊不同,俱是中了進士,鄉里給銀建的坊,長長一條街十來個牌坊,裡頭還有推辭不受的,說是街,想進梅鄉,就得從這條路上進來,許氏這麼說,便是連鄉都不讓旁人進了。她這麼說也有因由,家裡那許多讀書人,同各地大儒書院也都有信件來往,梅季明過一所寫得什麼,也有人抄錄了寄回來的,裡頭他那個胭脂,就叫梅家上上下下都綠了臉,許氏那三個兒子,俱恨不得把這個弟弟拎回來揍一通。梅氏心裡也正記著這個,女兒真在興頭上,似把這人拋到了腦後,可當孃的怎麼不替她多想些,那一個也是跟了一年多的,若真要帶進來,可又怎麼說?得了許氏打的包票,梅氏又嘆一口氣兒:&ldo;若是,若是已經有孩兒,又怎麼辦?總沒有叫梅家子弟流落到外頭的理。&rdo;許氏冷哼一聲:&ldo;聘者為妻奔者妾,那麼個東西,連妾都算不上,家裡再什麼這樣不規矩的事兒。&rdo;梅氏聽了這才算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明芃一頭熱,她想的卻有了孩子怎麼辦,庶長子往哪裡擺,她是出嫁女兒,再受父母寵愛,也斷沒有寫了信回去叫不認孫子的。事事都商量好了,偏偏梅季明遲遲不歸,他是兩頭都寫了信的,那便是有了定準,必要回來的,若是想逃,也不必還給梅家送信了。家人篤定他是要回來的,派了人到渡口等著不算,還各種寫信問他的行路,梅季明卻是真個沒了音訊,按著日程不論是走水路還是陸路,這時節怎麼也該到了。一家子個個都著急,只有明芃不急:&ldo;表哥怕又拐到哪個山澗石洞裡頭去了,等他玩鬧夠了自然會回來的。&rdo;她不急,梅氏才剛放下來的心卻又吊了起來,許氏也是一樣,叫兒子這麼折騰,真真折她的壽數。顏家無人不知,明洛當著明芃的面不敢說,跟明沅卻道:&ldo;你說梅表哥,是不是……是不是又跑了?&rdo;明洛眼裡梅季明哪裡是去遊學的,根本就是逃婚,作個兩年之約不過騙騙明芃,這回來信說要回來,她先是一喜,跟著又皺了鼻子,跟別人不敢說,卻跟明沅道:&ldo;必是沒銀子,知道外頭日子不好過,這才回來的。&rdo;明洛跟明湘,一個是明著嘴上就不饒,一個是暗裡厭惡至極,明沅看著她們倆這樣就笑:&ldo;說不得是造化呢,二姐姐這些畫兒,拿出去可有人能比?&rdo;再說梅季明確是寫了信,要回來了。明洛想著自家,再比一比明芃,她還不比明芃呢,依舊還是為著明芃擔心:&ldo;會不會,會不會跟那話本子上寫的,甚個嫁衣都穿好了,人卻不回來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