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舜華原坐著吃果子,他見著黃氏那股子親熱勁兒直起雞皮疙瘩,聽見母親說得這句,嘴裡嚅嚅:&ldo;就是拿豆腐渣炒的,有甚好吃。&rdo;提起明沅,他總是彆扭,也說不出她哪裡不好,就是想要踩上兩句,扯出來說著了才覺得樂意。黃氏瞪他一眼:&ldo;胡說個甚,往後她過得門,就是你嫂子。&rdo;黃氏在人前不說斥責,連眼風都沒掃過一下紀舜華的,這番叫她罵得一句,紀舜華扔了手上的點心,轉身出去了。黃氏罵歸罵了,也不過是當著人作態,兒子生氣起來她也還是心疼,又迴護兩句:&ldo;見天兒的鬧孩子脾氣,也不知道多早晚才改好。&rdo;紀老太太因見著黃氏這番作事圓緩,也只睜一眼閉一眼去,又叮囑了紀舜英兩句,著他給紀氏帶好,便叫他往顏家去了。出得大門,紀舜英才緩緩嘆出一口氣來,他呆慣了書院,說是回家住,可紀家卻沒一處叫他安心。紀氏估摸著他這兩日要來了,見著人招手叫他喝了甜湯,他端起來湯來,紀氏便笑一聲:&ldo;這個可是六丫頭親手煮的,你送來的紅棗子長生果,叫她煮了一鍋甜水,各院都分著了。&rdo;紀舜英自來不愛吃這些甜膩的,不論粽子月餅還是豆花,一樣樣總是吃鹹口的,原想著幾口灌下,聽見是明沅煮的,這才小口啜飲起來,喝得一口便挑了挑眉頭,半點也沒加糖,只有棗子的甜香味,他吃得一碗,又添了一碗。正逢著顏連章那頭送節禮來,紀氏也不再多留他:&ldo;你到後頭去罷,這會兒怕是在綠雲舫裡頭呢。&rdo;紀舜英知道紀氏有事要忙,退出來往後院去,喜姑姑把紀舜英帶來的禮單子遞上去,紀氏掃得一眼挑了眉頭:&ldo;怎麼這回倒齊全起來了。&rdo;除了羔羊酒花緞子點心果子,還有整羊整豬。難不成是眼看著就要春闈了,這時節才想起來要作個&ldo;慈母&rdo;了?紀氏把禮單子擱在一邊兒,把顏連章送來的那一套仔細看過,裝了滿滿一船,顏連章還寫了信來,紀氏也不拆信,只把禮單子上的東西看過一回,送來的雞鴨魚等活物分得一半兒給明潼明蓁送過去,餘下的再交給廚房整治。彩帛緞子成顆的寶石珠子也不少,都收到庫裡,等用著再拿出來,紀氏把單子一擱,還不去看信,問得跟船的是誰,那頭可有事,跟船說一聲家裡進了位新姨娘,紀氏點頭應下,原來也不指望蘇姨娘能攏得住他,吃慣了葷羶物的,怎麼還能再吃素。&ldo;你送禮單子去時問明白明潼甚個時候家來,年節裡頭可能住上一日?&rdo;紀氏想著又搖頭:&ldo;罷了,你只問問她何時回來便是。&rdo;後院的花廊結得一排冰稜子,下人拿著長杆子去敲,碎了的冰塊掃到籮兒裡頭就倒在雪堆邊,今年的冬天,比舊年還更凍骨頭,湖面上結得一層厚冰,因著過年,圍著一圈兒擺了許多荷花燈,就擺在冰面上,大冬天裡給院子添了些生氣,樹上扎得綵綢,廊下掛著紅燈。此時天光還亮,看著卻陰惻惻的要下雪,紀舜英披得鬥蓬因怕路滑便行的慢,又是一年未見,此番該長得更高了,紀舜英見著綠雲石舫前掛得兩盞紅燈,還掛得彩帆作個出航的模樣,那帆叫風一卷揚起來,把立在船的人影兒也掩去一半兒。領路的七蕊一看就知道是明沅:&ldo;那是六姑娘,怕是輸了彩頭。&rdo;她們幾個也玩不了旁的,便寫些花籤兒抽,明沅輸了,便叫她到外頭去勾一盞花燈進來。紀舜英只見著明沅罩著狐狸毛的大斗蓬,把她整個人都給遮住了,因著是罰她,便得她自家拿了竹杆去勾,這原是擺著池邊勾水糙的,這會兒拿了勾花燈,明沅手上力氣不算小了,卻依舊抬不動這長竹篙,裡頭的人隔著玻璃窗子看她怎麼也抬不起來,笑的捂著肚子歪在案前。紀舜英往前快走幾步,踩著積雪腳下一滑,七蕊掩了嘴兒就笑:&ldo;表少爺仔細著腳。&rdo;他哪裡還聽的見,一徑兒往前去。明沅穿著鬥蓬伸展不開,也顧不得冷了,解了鬥蓬的繫帶,脫了交到丫頭手裡,采薇幾個也跟著笑,可見她解了鬥蓬,卻都來勸:&ldo;姑娘仔細凍著。&rdo;明沅一身芙蓉色的衣裙,暈生雙頰,額間泌出薄汗,唇上點得淡胭脂,叫她一抿抹去了些,倒又帶著天然的紅,踮了腳兒把長篙伸出去,怎麼也勾不著最近的那一盞花燈,冰上滑得很,一記勾不著,就往前去了。紀舜英幾步到得石舫邊,還沒走近也把鬥蓬給解了,他快步上前去,伸手就把竹篙託得一把,明沅全身使力,這會兒叫他一託反倒往前傾斜,叫他握住手腕往回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