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連章緩過神來,送女進宮這條路如今是行不得了,還得往別處謀劃,他便躺在妻子腿上,也一樣靜不下心來,他不是進士,不過是個舉人,早早補了官兒,一路升到現在,想再往前,實是不易。如今好容易辦得這些事,叫太子記住了他,自市舶司退下來,若尋不著個好門路,太子跟前獻殷勤的那許多,歇得三年,哪裡還能再輪著他出頭。躺得會子還是坐了起來,整整衣冠又往外頭去了,這回他又覺出沒了嬌娘的不便來,連個置酒宴的地方也無,總歸還能再尋訪一個,置下宅子,才好請人往來。紀氏一陣陣的心涼,顏連章一出門,揚聲就叫卷碧進來,拿滾熱的水再沏一碗蓮心茶來,她小口小口飲得一杯,還是手涼腳涼,這家也不知道撐到哪一日就散了,心裡怦怦跳個不停,立起來理理鬢髮,換了一件衣裳:&ldo;往北府去。&rdo;得先把澄哥兒的親事定下來,等顏連章是再等不得了,也顧不得不規矩不體面,紀氏拜見顏老太爺,把澄哥兒的婚事攤到舊面上來:&ldo;趙御史家倒有個嫡出的女兒是相宜的,上頭還有一個哥哥,姑娘我是瞧見過的,模樣品性再沒一線挑得出錯來,伯父看著可好?&rdo;顏老太爺多少年不曾管過事兒了,好容易養了個孫子,百般上心,袁氏把孃家女兒接過府來住,一住就是大半年,他又怎麼不知道意思,此時紀氏說個樣樣都壓過一頭的人來,他只有高興的:&ldo;這事兒總要叫老三知道。&rdo;&ldo;我不過身邊正遇上合適的,這才有這一說,好與不好,還得看伯父定奪。&rdo;紀氏說得這番話,辭出來又往西府裡去,自上回辦宴後便不曾再見過明蓁,她須得想法兒跟梅氏一道去成王府一趟,能使了力氣讓丈夫緩下來的,也只有成王了。紀氏還不曾拿定主意要怎麼說項,可她卻咬定了女兒們不能進宮,不管是明湘還是明漪,從大到小,一個都不行,跟著天家沾了邊兒,歹也不必說,便是好也是如履薄冰,一著不慎一家子跟著吃瓜落,男人所謀者大,女人卻只求著家宅安穩。梅氏應了,明蓁那裡總有上門的命婦,她一個人去,少不得要應酬起來,有紀氏在,便不必cao這份心了。哪裡知道明蓁那裡才剛送了回帖來,冬至前夜,半夜響起了鐘聲,連綿響個不斷,一聲一聲自朱雀街傳過來,紀氏夜裡睡得不安穩,鐘聲才響就驚醒過來,顏連章又宿在外頭不曾回來,她睜開眼睛盯著帳頂,先還數得清楚,沒幾聲就模糊了,可心裡卻著實鬆一口氣,宮裡死了人,份位上的人,顏連章便是通得天,也沒得法子把女兒送進宮去了。☆、 冬至團等到鐘聲停下,紀氏這才坐起來,她今兒不曾叫人守夜,卷碧披得衣裳從外頭進來,掀了簾子就道:&ldo;是太后娘娘薨了。&rdo;上房這頭燈一盞盞的亮起來,下邊院子倒沒動靜,宮裡頭有喪,也是當家主母預備素服,是以紀氏起了,幾個院子裡倒都還在歇息。紀氏這些日子再不關心顏連章去了哪兒,她原來要問車馬房,要問平姑姑,總歸心裡要有個數,可如今卻半點也不再問,無非又是再置一門外室,到外頭行樂宴飲去了。她還沒緩過勁來,那事兒不想管,可既出得這樣的事,也得著人去問,好把素服送了去,明兒要去思善門外哭喪,他可不能穿著官服去。城裡頭是有宵禁的,宮裡頭既出了這樣的大事,更沒有開門往外頭尋人的道理,紀氏也睡不著了,乾脆穿了衣裳起來,叫卷碧點了濃茶來,喝得半杯提神。她本來也就不困,明兒是冬至,除開家祭,還得辦國祭,這樣的事顏連章且排不上號,聖人正在齋宮裡頭齋戒,等著冬至這天曙光一露便要迎神,這會兒聖人還在齋宮,宮裡頭太后卻薨了,這後頭的事要怎麼辦,是按著典章來,還是他自個兒興一套,沒人知道。太后娘娘身子一向算不得好,張皇后小心侍奉著,就怕太后哪天一撒手,上頭再沒個壓得住聖人的,她跟太子的日子難過,太后於聖人來說,分量是有的,雖不重,禮法擺在前邊,再怎麼也壓得住他。當今的聖人,並不是養在太后跟前的,顯貴起來靠的也不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生子之前不是主位,生子這後也不是主位,是依附誠孝皇貴妃的,是貴妃宮裡頭的嬪,貴妃自家沒得生養,也不拘了宮裡的嬪生養,生下兒子來,就抱到了身邊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