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綠衣宮人眼睛一睇見還是小姑娘，心裡倒有些可憐她，看她生的無辜可愛輕悄悄提點她一句：&ldo;貴妃娘娘在內室，她喝茶要擱兩勺子蜜。&rdo;兩句話風馬牛不相及，明沅趕緊記在心裡，一陣風過，樓頂上傳來一陣金玉敲擊之聲，卻是拿金子玉片打成風鈴垂在簷角上，綠衣宮人往前一看：&ldo;就快到了。&rdo;明沅微微一笑：&ldo;多謝姐姐相送，不知姐姐叫什麼名兒？&rdo;那宮人看看她：&ldo;我叫豆綠，姑娘快去，娘娘不愛等人的。&rdo;聽這話音竟已經等了她些許時候了，明沅快步往前，豆綠領她進前，給個穿紫衣的宮人行了半禮：&ldo;魏紫姐姐，人來了。&rdo;一路上見著的宮人，都只能算是人材普通，偏這個魏紫生的十分打眼，她見著明沅一笑，推開了門：&ldo;進去罷。&rdo;明沅還沒邁過門坎就瞧見地上鋪的一層孔雀毛織的花毯，這裡倒更像是角樓，只建的更大更開闊，開得四面門，裡頭垂著朦朦朧朧幾層素紗，簾子叫風吹得飄蕩起來，露出一點腥紅衣角。毯子邊放著一雙嵌寶綴珠的銀絲鞋子，明沅知道室內只有元貴妃一個，見著模樣也把腳上的鞋子脫了下來，踩在孔雀翎毛上往裡走，在紗簾前面跪下來行了個大禮：&ldo;請娘娘安。&rdo;裡頭半晌沒有聲音，明沅跪著一動不動，女課裡頭有一樣就是行禮，各式各樣的禮節，不但得會行，還要行得好，行的好便是不能搖，如今她是跪在軟毯上，又不是跪在冰天雪地裡，自然穩穩的一動都不動。簾子叫風一掀，透出隱隱香氣來，裡頭人懶洋洋一聲：&ldo;把頭抬起來。&rdo;明沅垂著眼睛不敢動，樓上四面通風，便是暖風這會兒也叫吹得起了一層冷汗，元貴妃不叫免禮，她就還得跪著，跪在地上抬起臉來，眼睛盯在前邊紗簾裡白玉一樣的腳面上。她腳上踩著白狐皮，卻分不出哪一個更白些，瑩潤的指甲上塗的硃色豆蔻油，兩隻腳掌疊在一處往明沅這邊一偏，把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回：&ldo;你叫什麼？&rdo;&ldo;明沅。&rdo;明沅垂了目光，還穩穩跪著不動，她心裡自然是好奇的，讓聖人獨寵於六宮的，到底會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可她的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那對白玉似的小腳。元貴妃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出來：&ldo;沅？哪個沅？&rdo;&ldo;沅有芷兮澧有蘭的沅。&rdo;明沅的名字取自楚辭，芷蘭生於沅水，明沅進學頭一日，宋先生就先教了這一首九歌。元貴妃聽見了又似不曾聽見，還是懶怠說話的樣子，卻是一吸一呼間全是這個女人的香味，明沅忽的聽見她輕笑一聲，比那簷角的金玉還更脆嫩：&ldo;你怎麼不敢抬頭看我。&rdo;&ldo;不敢冒犯娘娘天顏。&rdo;越是把她說的尊貴，她就越是高興，明沅不看她的臉也知道她笑了，既是她有意的，明沅便小心翼翼把目光抬起來，落到她臉上，怔怔然半晌不曾回神。雪膚花貌都不可比擬，明沅也算見得多，家裡姐妹相貌都好，蘇姨娘更是美貌，可在元貴妃跟前，卻都排不上號了，可她驚的卻不是這個。元貴妃穿了一件妃色的薄紗，從頭罩到腳，寬大的袍袖滑過到手肘，白膩的好似一塊羊油脂膏，胸前豐腴，神色卻似少女，笑起來微微眯著眼睛，嘴角捲起來，看著明沅這模樣叫她逗笑了，她一笑胸前半含半露的勾人心魄。先一刻還在笑，後一刻忽的斂了去，美目流盼在明沅身上打了個轉：&ldo;那件小衣裳是你做的？&rdo;明沅心頭忽的清明過來，大費周章把她叫進宮來，問的竟是一件小衣裳，她口裡含混：&ldo;不知娘娘問的是哪一件？我們姐妹給大姐姐做了許多。&rdo;元貴妃忽的又沒耐煩了：&ldo;那件背心，可是你做的？&rdo;明沅點了頭：&ldo;確是臣女做的，汙了娘娘的眼。&rdo;她一問一答俱都有禮，元貴妃一時不好發作，看她的恭順模樣又再逼問一句：&ldo;你自家想出來的？&rdo;&ldo;我手慢，掏三個洞，比把帶子裁下來再fèng上要便宜的的多。&rdo;倏地明白過來，小衣抹胸也有相似的，可這時候卻再沒有為了圖省事，連著裁剪的，外頭反罩的背心要做琵琶襟的，對襟的，還得盤上鈕釦，再細細繡上紋樣，就是裡衣也是一樣，前後兩片露頭露胳膊的再沒有過。她就是想著這個才拿背心試探明潼，卻不知道明潼沒試出來，在這兒撞上一位，元貴妃玩味的打量明沅：&ldo;你是庶出？在家排行第六？&rdo;不等明沅說話，她便道：&ldo;我也是庶出，在家排行第十。&rdo;她衝明沅招招手，點了點茶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