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這兩個字卡著她的喉嚨,吐不出來,日子越來越近了,她出了宮,沒再費心的打聽宮裡那些人如何,有仇有怨有恩有義,也俱都一併了結勾消,她眼看著自個兒手腕越來越細,手掌越來越薄,骨頭輕的好像能飄起來,可身子卻這樣沉。&ldo;咱們家三姑娘,這輩子活的有什麼意思。&rdo;這話也不知是誰說的,飄進她耳朵裡,可確是說的不錯,嫁了人是當妾,為人婦卻沒生養,掙了一輩子,就是個笑話,可是不能不掙,不掙她娘怎辦。迷迷濛濛感覺紀氏抓她的手,她立時反握住,嘴裡說了夢話,念來念去就只有三個字&ldo;沒意思&rdo;,紀氏一聽這三個字,淚似泉湧,女兒過的甚個日子,她看在眼裡,眼裡見得就這麼壞,她身在其中就只有更壞的。分了兩府過便罷了,養著那麼些個妾也就罷了,哪個女人心裡能不苦,她這個哪裡是身病,分明就是心病。但凡有個人能替她擔些擔子去,何至於一年病上十個月,馬場酒坊絲廠,樣樣都壓在她的肩上,有個丈夫不如沒有,日子又要怎麼才好過。紀氏只當明潼是心裡頭苦才病,明潼自個兒卻明白,她確是心病,可癥結卻不在此,一輩子白活也就罷了,好容易又一輩子,若再白活一回走到盡頭,她依舊還是對不起紀氏,這回還再加上慧哥兒。松墨煎了藥了,紀氏親自餵了,明潼牙關緊緊闔著,一勺子藥喂進去,半勺子順著嘴角流出來,紀氏握了勺子,拿了厚毛巾替她墊著,毛巾溼了就再換一條,這一碗藥比小時候吃奶還更慢些。明潼急病的訊息傳到西院裡,鄭夫人連挪一挪身子來看她都不肯,撫了額角只嚷了頭痛,也要請一回太醫過來,看看她是不是頭風病症。等丫頭婆子來報說紀氏來了,她這才慢騰騰起來,換過衣裳,頭上再多cha上兩枝金釵,往東院裡去。楊惜惜聽見風聲,早早就等在院門口,丫頭說夫人急病,看著沉重,太醫跟孃家太太都請了來,她心頭還有一喜,一病了自然無暇顧忌旁的,她這一胎可就安穩了。再看連鄭夫人都過去,知道必是有事,還想擠在後頭跟著:&ldo;我總得去看看妹妹。&rdo;當著鄭夫人的面,她都叫明潼作妹妹,按著年紀來算,鄭夫人不開口,旁個自也不拿這個說嘴,她也不敢掛到嘴上見天的說,要不然,早就傳到明潼耳朵裡去了。鄭夫人上下打量一眼,知道她是個不安分的,再不滿意明潼,楊惜惜且還不如:&ldo;你這肚子哪裡經得顛,趕緊回去歇著,再不許下地來。&rdo;她一路上嘴裡都在嘟嘟囔囔,唸叨個沒完:&ldo;都成個藥罐子了,還這肯守些婦道,家裡哪一個巴著她強不成,這些個手段也不知道給誰看的。&rdo;心裡又恨不得這些個進帳全摟進自家口袋,若真是個孝順的兒媳婦,這些早早就奉上來,哪裡還得她一回回的去討要。可這些個,她也只敢心裡想一回,對著丫頭罵上兩句,真個到了東院裡,還得端起笑臉兒來奉稱著紀氏,不為旁的,只為她是皇后的嬸孃,若不然一個四品官兒的妻室,哪裡就能得著她的笑臉。這會兒又把求娶明潼時的事全忘了,對著紀氏笑一回,又去看明潼:&ldo;這孩子真是,可是又著了風,年輕輕的,比我老人家還不如。&rdo;這話紀氏怎麼聽得,臉上還在笑,眼神卻不同:&ldo;原來一向身子好,怎麼偏偏這兩年病得多,想來是cao勞的過了,竟也沒人能幫著搭把手。&rdo;這分明就是刺鄭衍無用,鄭夫人臉皮一抖,紀氏摸了明潼的手,直說要去太醫院的院正看一看,便是鄭家尋常也請不著他,鄭夫人啞了火,回去就指天咒地:&ldo;看著就一付刻薄短命相,沒了正好,再討一房聽話的來。&rdo;竹桃兒大著肚皮在廊下等著,紀氏趕緊把她安置到小花廳裡,她還想去看明潼,小篆過來寬慰她:&ldo;你便去罷,姑娘這兒吃著藥呢,你要再病了,肚裡這個怎麼辦。&rdo;明潼原就不要她行禮,等她有了身子,更沒難為過她,竹桃兒守了會兒才肯走,回去就有好幾個妾圍上來問她太太怎麼了,竹桃兒一手撐了腰,一手搭在丫頭胳膊上:&ldo;太太不過是風寒,都散了罷。&rdo;楊惜惜那裡的丫頭回去告訴她,她怎麼也肯信:&ldo;這風寒都有好幾回了,哪一回可也沒這樣,我看著卻不像是。&rdo;這話說了,後頭的便嚥了進去,說不得就真的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