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歪著身子笑個不住,正寫著的禮單子上暈開一團墨,明漪去歲定的親,原說九月裡要嫁,叫顏連章換過日子,嫁給陳閣老的孫子,他怎麼也得從穗州回來。一推就推到了將要升鹽課,海運一路又自來是他管的,蜀錦有明洛,雲錦有明潼,江州家中來就產宋錦,三錦一道販到海外去不說,明潼還請明芃替絲坊畫花樣子。長在穗州住著,自然知道西洋人都喜歡甚個花色,那邊人穿的衣裳裙子都跟本地不同,想要賣出高價去,自然得是那邊人喜歡的式樣。明芃不多時便寄來許多,她教的那些個女學生,除了讀書還要做活計,接得外頭單子,倒不如就自家接了,明潼按著件開價錢,倒讓明芃把這女學越辦越好了。原來穗州姑娘不想嫁,只得進姑婆屋,這輩子梳起不嫁,進了女學,不比在姑婆屋裡頭強些,還有媒人專做這份媒,穗州當地人,能討著女學裡出來的作老婆以,那可是件面上有光的好事兒。這生意裡頭是有明沅一份的,她在成都的時候跟明洛合夥,回金陵也沒把錢全撤出來,分紅雖不多,家裡也儘夠了,再有些商鋪田莊上的出息,跟紀舜英兩個過得豐足。這回明漪灃哥兒兩個成親,她總得添上一份大禮,算一算手上的銀子,想給灃哥兒明漪兩個都置些田地。明沅手上能活動的錢不多,可蘇姨娘手上卻寬鬆,顏連章這許多年都沒再添孩子,妾倒是又納了兩個,可沒生孩子也翻不起浪來,家裡只這幾個,紀氏給這兩個定的人家又好,倒摸了銀子出來,明漪的嫁妝,就是比著明潼來辦的情敵非要我負責。明沅明洛明湘都是五千兩,到了明漪翻一翻,一萬兩銀子的嫁妝錢,緞子不必愁,毛料也是明潼託人從北邊帶回來的,火狐腋獻給了明蓁,銀狐的給了紀氏,明漪得著一件白狐狸毛的。她原就生得豔色,年紀越長,越是美貌,白狐皮做成鬥蓬,大雪天裡頭穿一身真紅襖裙,便似畫中走下,到陳家賞梅的時候,陳閣老夫人愛她得很,拉了她坐到身邊,讓孫子遠遠望了她一眼,見著她眼睛都不會轉了。灃哥兒官哥兒兩個,依照著顏連章的意思,便不能再往肥缺高位去找,算一算幾個女兒的婚事已然惹人的眼,不說明潼這樣合離再嫁,還能嫁給皇帝心腹的,便是餘下幾個,也都能排得上號,兩個兒子只往清貴裡去,只這兩個守著不犯蠢,顏家從根上就倒不了了。灃哥兒定的是國子監祭酒的女兒,官哥兒是翰林院大學士家的女兒,顏連章也不指望他們當官能當出什麼名堂來,似大哥顏順章一般,從七熬到從五,就得花上一輩子,既清且貴,兒孫福氣綿延不絕,就是對得起祖宗了。明沅買下了田地,可灃哥兒跟明漪卻都不要她的,明漪越大越貞靜,坐在桌前攏了手,微微啜一口茶:&ldo;我哪裡就缺這些個,姐姐再不必cao心了,姐夫的孝守完了,往後還要作官,少不得得應酬交際,我不少錢花。&rdo;不獨不少錢用,還開了妝奩,取出一套火燒紅寶石出來,說給明沅做頭面用:&ldo;太太給我的,這東西也太惹眼了,到底也還不是品官呢。&rdo;紀氏疼她,這才送了這個,明潼出嫁的時候也有,可她出嫁就是世子夫人,再嫁是正三品的誥命,陳閣老家的孫子,可還不是官身呢。明沅拍拍她的手:&ldo;我拿了成什麼樣了,這是太太給你討口彩的。&rdo;等她生日的時候,明漪還是把這套寶石嵌了頭面送給了她,說是不定就能用得著。明漪出嫁那一天,顏家熱鬧非凡,幾個女兒都回門陪著,明潼穿了一身真紫色的緞子衣裙,坐了車過來,大剌剌坐在命婦中間。明潼再嫁是錦衣衛的使揮使,這門親事叫許多人下巴都合不攏,這一位還是上趕著去求的,裡頭那些事叫人傳得不清不楚,鄭衍倒是想鬧的,可他卻沒能鬧起來。便是外頭傳那早有私情的話,也不敢說出來,吳盟進鄭家,那是聖人開了口的,若說這兩個早有首尾,聖人可不成了拉媒的,再難聽些就是皮條客,誰敢開這個口,只得噤了聲兒,當著明潼的面還要奉承她,她如今這一位可是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