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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脫開地基,順著街道漂走。我不願意去想自己要在這樣糟糕的天氣裡出門,但是,我肯定會出去。我會駕車去桃樹街的聖心馬利亞教堂,在額頭上抹上聖灰。迪伊小的時候,把教堂誤叫做“悚心馬利亞教堂”。我們倆現在有時還這樣稱呼它,我忽然想到這名字多麼貼切。我的意思是說:如果馬利亞尚在人間,就像許多人相信的那樣,其中包括我那孜孜不倦地信奉天主教的母親,她或許真的會感到心驚肉跳。她身居一座不可思議的高臺上——完美的母親、賢惠的妻子、完美母性的楷模。她可能正站在上面朝下張望,希望找到一架梯子、一部降落傘,或者任何能夠幫助她下來的東西。父親去世之後,我每年聖灰星期三都去教堂,沒錯過一次——一次都沒有。當迪伊還是嬰兒的時候,我帶著她去,用厚厚的毛毯把她裹得像一個印第安人的嬰孩,另外裝備上橡皮奶嘴和一瓶瓶擠出來的母|乳。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鍥而不捨——年復一年地去“悚心馬利亞教堂”。牧師沉悶單調的禱詞:“記住,你本是塵土,仍將歸於塵土。”額頭上抹一抹聖灰。我只知道,我用這種方式讓我的父親一直活在我的心裡。這會兒,休站了起來。他說:“你想讓我告訴她嗎?”他望了我一眼,我感到一陣恐懼襲來。在我的想象中,一道白色浪頭從街道上湧過來,掃過拐角上年邁的宛迪佛太太緊挨著車道建造的那個涼亭。那浪頭,不是海嘯般排山倒海的巨浪,而是山坡上熠熠發光的泥石流,朝我撲過來,將所有荒唐的涼亭、信箱、犬舍、電線杆和杜鵑花叢都一掃而光。一次徹底的、毀滅性的大掃蕩。“你的電話,”休說道,我站著沒動,他叫我的名字,“傑茜,電話。是找你的。”他伸出手把話筒遞給我,他坐在床上,一頭濃髮在腦後像小孩子的一樣亂翹著,他的神情嚴肅不安。窗戶上雨水淋淋,無數銀亮的細雨點落在屋頂上。

2

我伸手拿起搭在床柱上的睡袍。我一邊將睡袍披在肩上,一邊接過電話。休站著,猶豫不決是否應該離去。我用手捂住話筒。“沒有人死了,對吧?”他搖了搖頭。“去穿上衣服,或者回到床上。”我跟他說。“不,等一下——”他開口道,但是,我已經朝電話裡餵了起來,他於是轉身走進浴室。“可憐的東西,天剛亮我就把你們吵醒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但是,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起來太久了,完全忘記了時間還太早。”“對不起,”我說,你是誰呀?”“天哪,我真是個頭號的樂天派,我還以為你能夠聽出我的聲音呢。我是凱特。白鷺島的凱特。你的教母凱特。那個給你換臭尿布的凱特。”我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她一向是我母親最好的朋友——一位六十幾歲的嬌小女人,腳穿高跟鞋,配上翻出花邊的襪子,人們以為她只是一位玲瓏古怪的老婦人,其威脅性已經同她的骨質一起變得稀鬆了。這可是一個危險的大錯覺。我在床上坐下來,心裡明白,她打電話來只有一個原因。一定是因為我的母親,瘋狂得出了名的奈爾·杜波依斯。從休的反應來判斷,不是什麼好事。

我的母親住在白鷺島,那裡曾經是我們的家——除了隔壁是一所本篤會修道院之外,我可以說,我們是一個“正常的”家庭。當你有三四十位修士做隔壁鄰居的時候,你怎麼能說正常呢。我父親的船骸被衝到了修士們的地界上。幾位修士把上面印著“傑茜海號”字樣的船板送到家裡來,像遞交軍旗一樣交給母親。她默默地在壁爐裡生起火,然後,打電話把她們三人幫中的其餘兩位成員找了來——凱特和赫普吉巴。她們來到家裡,同修士們站在一起,望著母親莊嚴地將船板投進火焰裡。我凝視著字母被燒成黑色,船板被火舌吞噬了。有時,我半夜裡醒來,還會想起那情景,我甚至在自己的婚禮上回憶起這件事。沒有葬禮,沒有追悼會,只有那個片刻去追憶。自那以後,母親開始去修道院給修士們煮午飯,到目前為止,她已經煮了三十三年。可以說,他們已經成為她的精神支柱。“我真的相信,我們的小島沉到了海里,你都不會在意。”凱特說,多久了?自從你上次回來,已經有五年六個月零一週了吧?”“聽起來沒錯。”我說。我上次去看母親的時候,是她七十歲的生日,那真是一場空前絕後的大災難。我是帶著十二歲的迪伊去的,我們送給母親一套從賽克斯百貨公司購買的華麗的紅色絲綢睡衣,非常有東方味道,上衣上刺繡著一條龍。母親拒絕接受。理由極其愚蠢。因為那條龍。她不停地把它稱作“野獸”、“魔鬼”和“道德敗壞的化身”。她說,安提阿的聖瑪格麗特就是被幻化成龍的撒旦吞噬的。難道我真的指望她穿這樣的睡衣睡覺嗎?當她如此行徑的時候,沒有人能夠說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