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此而感到憤怒,然而不過片刻的憤怒之後,他便陡然驚醒,他其實是沒有資格去憤怒的。
他與路招搖之間不只是隔著塵稷山的數萬長階,她是天上月,不屬於任何人,更不可能屬於他。他站在山門前的長階上,極目遠眺,面前盡是風火雷電,殺氣四溢,而他腦中路招搖的心聲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她此時在看著琴千弦,她在琢磨,世上怎有人能美到如此地步?
墨青垂下頭,黑袍遮住他的臉。
他看著自己黑紋密佈的手背,涼涼一笑,看,他多麼醜陋。
琴千弦第二天就被放走了,路招搖讓暗羅衛將他押下山門,山門前的陣法熄滅,為他讓出了一條寬闊大道。
墨青在角落裡看見了他,素衣素裳,神色淡漠,仿似世間一切都不會留在心上,只一眼,墨青便知道為何路招搖會欣賞他。
而在琴千弦離開的時候他誰也沒看,唯獨一側眸,掃了墨青一眼。很多年後墨青想起琴千弦那一眼,似有感悟,或許在那個時候,琴千弦便發現了他的非比尋常。而卻在回山之後,便生了心魔,再無暇顧及身外之事。
在那之後,塵稷山一如往常,墨青也依舊守著山門,小心翼翼的窺探著路招搖的內心。
這是屬於他一個人的秘密,就像與路招搖的那一夜一樣,都只有他自己知曉。那時的墨青只道自己是一個修為不高的魔修,他的壽命註定比很多魔修都要短。等他命數該盡時,他就將這些秘密,全部都帶進墳墓,連路招搖,也不告訴。
而又是一個意料之外,他卻不料未來有一天,路招搖竟然卻會先從他的生命中離開。
萬鈞劍出世的訊息傳來。
適時司馬容卻一門心思陷入了與月珠的感情當中。
司馬容在萬戮門中朋友甚多,與路招搖的關係也極為密切,然則他卻只對墨青一人提過月珠的事,從知道月珠是南月教的人開始,墨青心頭便對這女子起了猜疑,然而看著司馬容滿眼愛意,墨青便也只能提醒他不要過於沉迷。
而墨青卻是最沒有資格勸誡司馬容的一人。
事實上,月珠也卻是如他懷疑的那樣,就是南月教派來刺殺司馬容的奸細,然而月珠卻也對司馬容動了情,她不肯殺司馬容,被南月教強綁了回去。
當路招搖舉萬戮門之力前去劍冢之際,司馬容正去南月教救人。
墨青不放心路招搖,便離開了山門,跟隨眾門徒去了劍冢。
劍冢外,所有人都聽從路招搖的命令在劍冢之外抵擋其他門派的弟子,他便趁著混亂,藉著窺心鏡,探看路招搖的內心,避開了她關注的地方,偷偷跟著她入了劍冢之中。
仙門的埋伏忽如其來。可他們的注意力都在路招搖身上,墨青知曉自己修為低微,在路招搖與他們爭鬥的時候,他悄無聲息的藏好,他看著路招搖受了重傷,被迫躲在隱秘的石縫中時,他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他該出去,幫路招搖引開那些仙門中人,給她儘量多的流出時間,讓她奪得她夢寐以求的萬鈞劍,然後就可以繼續她的征程。
對墨青來說,這條命是路招搖撿回來的,能在最有用的時候為她所用,也沒什麼捨不得的。只是忽然之間他很想在最後一刻的時候讓路招搖看看他,他想讓路招搖知道他曾在她的生命裡存在過,哪怕只有那麼一瞬間。
便也算……是他對自己的一場交代。
他在路招搖面前現身,她防備之後,眸光亮了一瞬:“墨青。”她一口喚出了他的名字。
如同那日塵稷山下,陣法之前,她趴在他胸口上,輕聲喚他名字一樣。墨青的心口一瞬間便軟了,痠軟發澀,澀得疼痛。
她眼眸亮晶晶的盯著他:“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這話問得突然,墨青愣了一瞬,可很快就從窺心鏡裡聽到了她的心聲,路招搖平時心大,但實則卻是個很聰明的人,她能洞察人心,所以她能從他的行為裡看穿他的想法。
她知道他內心深處的渴望,渴望她記著他。但又因為路招搖是個那麼心大的人,對於那時的路招搖來說,他只是她的門徒,是她的棋子,所以她也能在看穿他的渴望之後,笑眯眯的盯著他:“你喜歡我,一定不想讓我死在這裡對不對?”
她想利用他。
墨青垂下眼眸盯住她胸前的小銀鏡,即便到這種時候,他還是覺得她抖小機靈的模樣,很可愛。即便她是想玩弄他的性命。
“這個銀鏡便給你當做信物,今日你若能保我從此處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