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臣子,要為國盡忠!”高儀痛心疾首道:“不試過你怎麼知道?”
“今天這個情形,高閣老明顯不想多事,”沈默兩手一攤道:“何況皇上御前,又當著太子和二位娘娘的面,我們做臣子的,豈能公然唱反調?”
“歸根結底,你就是怕得罪未來的皇帝和太后!”高儀算是聽明白了,氣得渾身發抖道:“我們是國家的大臣,不是皇家的奴才!沈閣老,你忘了自己的本分,就算明知不可為,也要……咳咳……”他本就病重,這下又氣又急,劇烈的咳嗽起來,連話都說不了了。
沈默見狀趕緊上前去扶,卻被高儀甩手推開,這位向來溫和的高閣老,把滿腔怒氣都發在自己的恩主身上,一臉鄙夷道:“我擔不起!”說完便拄著杖,踉踉蹌蹌地離開了,抬輿的太監們想讓他上轎,他卻理都不理,一直從乾清門走出皇極門,才眼前一黑,仰面倒地。
虧著沈默一直讓人跟緊了,趕緊從後面扶住他,這才沒有摔到。太監們七手八腳的把昏迷過去的高閣老架上轎子,為首的向沈默請示道:“您看往哪兒送?”
“送家去吧。”沈默看看在昏迷中,仍然緊皺著眉頭的高儀,心生歉疚道:“高閣老這身體,哪還禁得住熬。”
一直望著太監們把高儀抬出午門去,沈默才把目光轉向乾清宮方向,兩眼中殺機一閃即逝,便恢復了起先的面沉似水,邁步回到了文淵閣。
剛到門口,便見高拱的隨班舍人匆匆出來,險些和他撞了個滿懷。見是沈閣老,那舍人口中道歉連連,腳下卻一點兒沒慢下,轉眼就跑出去老遠。
沈默搖搖頭不去計較,待進了正廳,只見張居正和張四維在那裡,他問起高拱,張四維道:“高閣老在直廬休息呢,說是等您回來了,請您過去趟。”
沈默點點頭,便穿過文淵閣,來到高拱的跨院,只見他獨自一人坐在書房中,右臂支在桌上,撐著身子,手指揉著眉心,在那裡閉目養神。
聽到腳步聲,高拱睜開眼,雖然兩眼紅腫,但眼神中透出的冷冽,代替了在乾清宮中的悲愴。
“今天的事情你怎麼看?”沈默一坐下,高拱劈頭便問道。
“這裡面有蹊蹺。”沈默淡淡道,對高拱裝傻自取其辱。
“是,這裡頭肯定有蹊蹺。”高拱重重點頭道:“雖說皇上已經病入膏肓,但今天早上還接見我們,怎麼可能到下午,就彌留了呢?”說這話時,高拱滿口的苦澀,想到隆慶對自己的諸多依賴,君臣情若父子。如今皇上就要大行,他突然覺得失去了支撐,心裡空落落的,有著說不盡的惆悵和苦澀:“而且那道遺詔也大有問題,皇上前些日子還說‘甚事不是宮人壞了’,怎麼可能轉過頭來,又違背祖宗法度,讓中官領受顧命呢?”
“翻遍二十一史,就算是晚唐也沒這麼荒謬過!”高拱憤怒的一捶桌子道:“皇上是我看著長大的,他幹不出這種大不韙的事兒!”說著咬牙切齒道:“一定是有人矯詔了!”
“沒有證據,這種話可不能亂說。”沈默輕聲道。
“我怎麼沒有證據?!”高拱道:“我有人證!”說著便向沈默,講起門生告訴他的一件蹊蹺事兒。
昨天,高拱的門生韓楫,作為招待賓朋的半個主人,酒席剛開始,就已經被灌得爛醉。但因為皇帝突然發病,內閣命各衙門長官全都回衙值班,他這個六科之首,被人從床上拖起來,匆匆回到宮裡。但是酒勁上頭,喝了茶嗎,也喝了醒酒湯,依然暈暈乎乎,只好跟幾個科長打聲招呼,出去走走,醒醒酒再說。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突然興致大發,專走那些尋常不走的路,沿著會極門側的磚道,走了數百步,便到了文華殿的正門文華門……他畢竟還沒昏頭,知道不能往裡走了,於是在門衛警惕的目光下,若無其事的走到文華門邊的一片花圃前,裝模作樣的欣賞起,那些開得正旺的紫煙朱粉。
他本想站一會兒,讓那些門衛不再懷疑自己,便閃人了。誰知忽然,他瞥見一個人正順著牆根,貓腰往文華門快速行去,身形幾乎完全被花圃擋住,若非自己站得近,肯定也看不清。
‘這不是姚曠麼,他來這裡幹啥?’幹紀檢的一般都有職業病,又是這樣緊張的關節。韓楫仔細一打量,發現竟是張居正值房裡當差的舍人,平時最得張居正信任的姚曠。
姚曠彷彿唯恐別人認出來,一直低頭走路,沒有發現韓楫在盯著自己。待他走進了,韓楫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嚇得姚曠打個激靈,抬頭一看,心裡叫苦不迭……自己已經夠小心的了,卻萬萬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