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按照《大明律》,將下官的刑具去掉。”海瑞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卻沒人敢回答他。
海瑞也不出聲了,依然坐在那不起來。
“把他叉進來!”吳公公快要被海瑞氣炸了肺,尖聲下令道。
四個販子便上前,亮出水火棍,要去叉海瑞的四肢。
“慢!”眼看就要斯文掃地,高居正位的大明首輔,終於出聲了。大明朝最高階別的司法審判,也不過是三堂會審,像現在這樣的六堂會審,根本就沒出現過;尤其是內閣首輔做主審的,更是聞所未聞。
但聖命難違,徐階只好來了,在這裡他最大,甚至沒有能和他對等的內外官員。所以他的話,總算還有人聽。
見番子們仍然高舉著水火棍,徐階朝下手的吳太監拱拱手道:“敢問公公,有沒有旨意說,不給海瑞去掉刑具?”
這裡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送到皇帝眼前,吳太監只好實話實說道:“這個咱家不敢妄說。”
“既然沒有特旨,那就得按《大明律》辦。”徐階淡淡道。
“立刻解了。”黃光升下令道。
吳太監有些慌亂,但他萬萬擔不起這個責任,連忙道:“慢慢,咱家要先請示宮裡。”說著讓人飛速急報西苑。
第七六二章 審判(下)
刑部大堂上的座椅,還從沒這樣擺過。江河海牙屏風下的大案後,坐著內閣首輔大人,他的左右各擺著一張低矮些的案臺,分別坐著刑部尚書和提刑司的大太監,再往下,左側兩張桌子後,坐著左都御史和大理寺卿,右邊的一張桌子後,坐著錦衣衛的指揮使;再往下,坐著他們各自的副職,面前擺著筆墨紙硯,顯然乾的是書記官的活。
如此豪華的陣容,只為審訊一個小小的五品郎中,這在大明朝還沒有先例,恐怕兩千年來也是頭一次。
所以把這個案子稱為‘天下第一案’,毫不為過。
在座的諸位大人,已經預見到,審訊將是十分困難的,但他們萬萬想不到,僅僅為了怎麼進門,就能爭執到這個份上,不僅明爭,還有暗鬥。所有人都暗自凜然,天下人的眼睛都盯著呢,大勢之下,個人的榮辱浮沉,全在一念、一言、一行之間。
唯獨海瑞背對大堂,無動於衷的坐在門檻上,彷彿一切爭執都跟他無關一樣,只將目光投注於藍天之上、流雲之間,竟冒出個念頭道:‘也不知我死之後,靈魂化為流雲,能不能飄回瓊州,永遠陪在孃親身邊……’
就在人人各懷心事時,正門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紫衣太監轉眼就跑到了大堂前,稍稍喘勻了氣,便道:“上諭,海瑞的罪過,本朝未見,歷朝歷代也未見,不適用於《大明律》之條例,著其戴鎖受審,不得有誤。”
眾人趕忙接旨,那吳太監像打了雞血似的,朝海瑞得意笑道:“聽見了吧,還有什麼說的?快爬進來吧。”
海瑞方才接旨跪下,現在撐著地費力的站起身來,望著小人得志的吳太監,淡淡道:“本官拒絕。”
“你憑什麼拒絕?”吳太監眼睛瞪得老大,心說你吃了熊心豹子膽?
“官員乃朝廷之體統,個人榮辱是小,卻不能失了朝廷的臉面。”海瑞沉聲道:“我乃朝廷命官,怎能學狗爬,損了朝廷臉面呢?”
“好利的一張嘴哇。”吳太監氣極反笑,望向徐階道:“徐閣老,您也聽見了,對這種狂悖之徒,該怎麼辦吧?”他想逼徐階對海瑞動刑。
“他說的也有些道理。”徐階慢吞吞道:“皇上只說讓他戴枷受審,卻沒讓他爬進來。”
吳太監心說,這不廢話嗎?皇帝再荒唐,也不可能下旨讓人爬進來吧?想到這,索性把皮球踢給徐階:“那您說怎麼辦?不審了?”
“他只要還沒革職,就得顧及朝廷的臉面,公公說是不是?”徐階表情淡定的望著他,吳太監稀裡糊塗的就點了點頭,徐階便輕輕一揮手道:“把他拖進來。”
還沒等黃光升發號施令,侍立在大堂門口的兩名六品主事,便跨步上前,搶在番子的前面,一左一右架起了海瑞……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們的動作都沒法跟‘拖’聯絡起來,應該換成‘架’才對。
無論是‘拖’還是‘架’,海瑞都被弄進大堂上了。
吳太監氣得鼻子都歪了,不敢朝大人物發火,只好對那兩個小官施威道:“好啊,你們很好,都叫什麼名字?”
兩個六品主事毫無懼色,大聲通名道:“我叫趙錦!”“我叫馮恩!”
“好!好!好!”吳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