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很簡,謙謙君子,拱手相詢。但崇軒的扁舟才一定住,立即慢慢退後一尺許。同時,那人足下踏的柳枝也在緩緩退後,直到兩人間的距離約足三丈為止。崇軒不由暗暗驚心,雖然他心有所思,但靠近此人三丈之內而不覺,也極為罕見了。他不由目光注入此人身上,卻見此人目間似有一層悒鬱,映在蒼茫的月華中,似乎天地閒愁,都貫注在他一人身上。崇軒微微笑道:“楊逸之楊盟主?”那人淡淡一笑,道:“盟主之位,不值教主一哂,說來只是辱了清聽。”崇軒笑道:“盟主此來何事?”楊逸之臉色黯了黯,道:“為華音閣主郭敖下戰書。”崇軒道:“這十幾年來,我從未接過戰書。”楊逸之目光抬起,恍惚似是看著漫天的月光,悠悠道:“月華如斯,世間一切如塵,又豈堪跋涉?”他長聲太息,突然之間,滿空的月華陡然一黯,崇軒一驚,身子箭矢般後竄而出。洪波湧起,被他這一點之力激得沖天怒發,化作丈餘高的水牆,無論什麼攻擊,都必被一拍而散!但月華一黯之下,接著倏然一亮,那月華竟似有形之物一般,閃電般怒劈而下。一聲嘹亮的鷹唳破空響起,那月華凌空錯亂,圍著崇軒一陣閃耀。轟嗵一聲,崇軒激起的洪濤巨波濺落而下,楊逸之的蹤影已全無。一篇戰書在月華下緩緩展開。“昔孫曹會獵於吳。今山川猶在,豪興未減,沉沙遺碧,劍光猶紅。何不以光風霽月為劍,論於湖波浩淼之上,追斯人於未逝,慨古今之慷也?投桃之約,今當李報,彈劍之邀,違者不祥。郭敖敬上。”
第二部分 清鶴長引絕無蹤(8)
崇軒知道,這場約定,自己必當得去。吳山城隍閣。滿目山川,西湖勝景,盡收於眼底。郭敖憑檻而望,不禁意興湍飛。幾日之前,崇軒約戰於此,他方頓悟了春水劍法,但仍抵不過崇軒,盡落下風。但現在,鑄劍已成的他,又豈能再戰再敗?他慢慢將酒杯送到口邊,秋璇藏的香餘之酒的確有獨到之處,每次郭敖飲完之後,都有股要劍斬天下的慷慨之情。這次,他將挑戰天下最強橫的存在,將之斬在三尺身前。他有足夠的信心。特別是在他動身之前,迫使姬雲裳率領三十餘位華音閣的高手,乘坐璇璣青鳳,秘密向西崑崙山大光明境潛去。人數雖少,卻無疑集中了華音閣七成的戰力。而失去崇軒的天羅教,實力僅餘五成。而同時,韓青主率領剩餘的華音閣弟子,火速向西崑崙山奔去。等他們趕到時,天羅教也就基本上滅亡了。郭敖悠然一笑,又斟滿了一杯酒。感激涕零的少林、武當兩派也來到了華音閣周圍,跟隨郭敖共謀大計。他們帶來了一個壞訊息,無論少林還是武當,搬過去的武功秘笈都神秘地消失了,僅餘一堆灰燼。是燒燬了麼?但卻沒有縱火的痕跡,也絕沒有外人進入其中。郭敖想到春水劍譜同樣蹊蹺的焚燬,不由將這一切都算到崇軒頭上,不過這也無所謂了,崇軒即將死在自己劍下。至於這些武林同道,既是來幫他的,也是來要東西的。郭敖看的很清楚,所以答應他們再抄一份給他們。少林武當歡天喜地答應了,一面緊鑼密鼓地召集其餘正派,一同前來對抗魔教。少林的燃眉悄悄求郭敖將武當的劍法也轉錄一份給他,郭敖一併答應了,反正只是多抄一份而已。他看著燃眉那歡喜若狂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燃眉不知道,郭敖也答應了清玄道長同樣的請求。人總是貪得無厭,不知道自己只能吃到自己飯量那麼多的飯,再多餘的,也都是浪費。就算燃眉道長是天縱奇才,也未必能近研少林所有的武功,要來武當劍法,由於派路有別,也不能修習,勉強練的話,大有可能真氣走岔,從此一命嗚呼,再多的秘笈有什麼用?真正有用的,一本就足夠了。郭敖長嘆一聲,他知道,自己要盡全力,才能保護這些人,使他們不滅於魔教的擴張中。為此,他捨棄了朋友,但郭敖從來沒後悔過。現在也一樣,他甚至等不及崇軒來,好讓他轟轟烈烈鬥上一場。然後,便是滿山遍野的好訊息,天羅教將在他的鑼鼓催送下,從此一蹶不振。咯咯咯,木質樓梯輕輕響了起來,沉穩,輕捷,正是崇軒一貫的聲音。郭敖將酒杯放下,他知道,面對崇軒,不能有絲毫的懈怠。連一絲機會都不能留給他,否則,慘敗的必將是自己!一個人影慢慢從樓梯處升了上來,郭敖的瞳孔驟然收縮。凌抱鶴。並不是崇軒。郭敖的憤怒才生氣,便立即安靜下來,完完全全地安靜下來。因為他已在瞬息之間,嗅到了危險的資訊。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在他沒有看到、算計到的地方!凌抱鶴也很安靜,他細長的眼眸中甚至飛揚著一絲笑意,慢慢地走到了城隍閣的石桌前,將雙手按在上面。他的手上握一件東西,一件郭敖十分熟悉的東西。暗獄曼荼羅。郭敖的眼角跳了起來。凌抱鶴眼眸微微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