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進大堂的男子,約摸六十多歲,佝僂著背,又黑又瘦,他的瘦並不如尋常人的瘦骨如柴,是精瘦的代表,乾巴巴的臉上佈滿了老人斑,粗布短衫,草鞋拖地,正是與許梁有一面之緣的恆豐鎮的老孫頭,那個說要與兒子同期續絃的老頭。
“堂下何人,起來說話。”何通判打量眼堂下跪著的男子,說道。
“誒,謝大人。”老孫頭站起身,低著頭,兩隻黑漆漆的眼珠子就朝周圍亂轉,見著了堂邊上坐著的建昌知縣王賢,縣丞陸澄源,正要再打量,只聽上頭何通判叫道:“堂下何人,報上姓名,狀告何人何事?”
老孫頭連忙朝堂上看去搓了搓手,擠著笑臉道:“草民姓孫,人家都叫俺老孫頭,草民聽說南康府何大人今兒個在縣衙裡審案,因家有冤屈,就來呈報青天大老爺,肯請大老爺為草民做主。”
“老孫頭,本官正是何通判,你有何冤情,儘管道來。”何通判這場審訊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找來的兩名原告證人都不聽招呼,眼睜睜地看著許梁左推右擋,把罪名推得一乾二淨,心裡頭極其不是滋味,原想灰溜溜地收場,現在聽說有冤案,頓時又來了精神。
既然辦不了許主簿,當回何青天也是可以的。
“草民的大女兒,原本今年該有十八歲了,不料兩個月前突然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多半是被人擄去賣了,草民告到縣衙,請求官府幫忙找回女兒,不料一個月過去了縣衙裡一點訊息都沒有,就在草民已然絕望的時候,一天縣裡居然著人送來十兩撫卹銀子,說是女兒失蹤找不回來了,先拿銀子,不要到建昌城來鬧事……”
“哦,還有這等事?”何通判驚道,探頭問道:“你可知是誰送去的銀子?”
“是個差爺,具體是哪個草民就不清楚了。”
“那這銀子你可收了?”
老孫頭彷彿受了極大的侮辱,梗著脖子,瞪大眼睛叫道:“我家大丫辛苦養育了十幾年,豈是幾兩銀子就能彌補的?!這撫卹銀子不明不白,草民當然不能收。”
“好!”何通判大為讚賞,點頭道:“那如今你可是再向本官申請尋找你那失蹤的女兒?”
“呃,”老孫頭搖頭嘆息道:“我家大丫都失蹤這麼久了,十有*恐怕是找不回來了。草民此來,是想請大人嚴懲那些不顧咱們百姓死活的貪官,還咱們建昌一片朗朗晴天。”
何通判興趣就更大了,激動道:“看來你還是知道些內情的,你說,建昌是哪位貪官,不顧百姓疾苦了?”
邊上洪推官眼見何通判興趣上來了,而堂上坐著的可不就是建昌縣裡數得著的官兒麼?要這麼位不著調的老傢伙點明哪個是貪官,這不把建昌一地的官兒都得罪乾淨了?
何通判背後有孫知府撐腰,咱老洪家可就沒傍上什麼大樹,眼下知府大人的差事是辦砸了,旁的事情咱就不摻和了吧。
想到這,洪推官一清嗓子,道:“何大人,這尋常訴訟乃是建昌知縣的份內公事,咱們就不必代勞了吧?”
一語點清夢中人,何通判聞言一驚,這才覺著自己是太過越權了,堂邊上王知縣和陸縣丞都在邊上坐著呢,自己一個南康府的六品通判居然管到了下屬縣的訴訟,傳出去,實在不好聽。
“啊,洪大人說得對,”何通判一拍額頭,自嘲笑道:“你看本官都糊塗了。”說著又轉向王知縣的方向,拱手道:“王大人,讓你見笑了,這是建昌的事情,來來,你請。”說著便從主座上起來,讓出了案臺。
王知縣起身道:“哪裡,哪裡,何大人是上官,這案子您審也是一樣的。”
何通判還要推讓,只見臺下老孫頭急聲叫道:“青天大老爺,這案子可千萬不能交給王知縣來審,草民狀告的貪官,正是建昌主簿許梁,建昌縣城誰不知道許主簿和王知縣是一夥的。”
王知縣開始聽著還有些生氣,待聽到老孫頭居然告到許梁身上,心知何洪二人正在可勁地尋稱許梁呢,便尷尬地又坐了回去。
何通判聽了這句話也生生頓住腳,幾步回到案臺前,一拍驚堂木,驚喜問道:“你要告許梁?什麼情況,細細說來。”
“是!”老孫頭道:“前頭草民說差爺送來十兩不明不白的撫卹銀子草民沒要,後來草民才知道這銀子是建昌主簿許梁讓給的,草民打聽過了,那陣子家裡丟失過女兒的人家都收到了十兩撫卹銀子。大人您想,這許主簿要是心裡沒鬼,他何必巴巴地上門送什麼撫卹銀子?是以,草民斗膽,狀告許梁,貪贓枉法,不顧百姓疾苦,實為建昌一地的大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