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忍耐的話,他也曾想過費一天的工夫把整個社會改變了面目。
〃那麼要毀滅一個勢力,究竟需要多少人犧牲呢?〃敏突然向仁民發出這個嚴厲的質問。他的兩隻眼睛追逼似地望著仁民的嚴肅的臉。他的臉上還帶著怒容,好像站在面前的就是他的敵人。〃那麼從現在走到那光明的將來,這條路上究竟需要多少屍首來做腳墊?我們還應該失掉多少個像明這樣的朋友?〃
〃誰知道。我又不是預言家。〃仁民搖搖頭,把兩隻手攤開。他的聲音很堅定。
眾人看著敏和仁民,他們不知道在這兩個人中間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他們注意地聽著他們的問答,因為那兩個人所談的也就是苦惱著他們的心的問題。
敏煩躁地在房裡走了幾步,又站在仁民的面前,激動地說:〃我的血每夜每夜都在叫。我知道這是那些朋友的血。他們在喚我。我眼看著好些朋友慷慨地交出了生命。他們為了信仰沒有絲毫的猶豫。我不能夠再做一個吝嗇的人。〃
〃並沒有誰說你是吝嗇的人,〃慧在旁邊打岔說,她對敏很關心。
〃那麼什麼時候才輪到我來交出生命呢?〃敏側著臉,苦惱地問題道。他很激動。他又指著床上的明說:〃為什麼就該輪到他?他是不願意死的。他剛才還嚷著他不願意死。〃
〃這全是偶然。也許你的輪值明天就到,也許我的輪值明天就到。〃慧低聲說。她竭力做出冷淡的微笑,好像她對自己的命運並不關心似的。
〃你不覺得等待比任何折磨都更可怕嗎?我很早就等著我的輪值。我要找一個痛快的機會把生命交出去,〃敏痛苦地說,他伸起一隻手用力搔他的頭髮。
〃敏,不要這樣說,〃仁民用他的堅定的聲音溫和地說。
〃一剎那的痛快固然使你自己滿足了,可是社會要繼續存在下去。它需要勇敢的人長期為它工作。〃
〃但是別人不許我們活著給社會盡力。他們會把我們零碎地宰割。和平的工作是沒有用的。我不能夠坐等滅亡。我要拿起武器,〃敏激動地說,眼睛裡快要噴出火來了,他那樣銳利地望著仁民,想把仁民的堅定的態度打碎,但是沒有用。
〃誰又在坐等滅亡呢?你不看見我們在這裡已經有了成績嗎?我們的工作做得還不錯。我們現在不需要暴力。暴力會先毀掉我們自己,〃亞丹插進來說。
〃沒有一次犧牲是白費的,沒有一滴血是白流的。抵抗暴力的武器就只有暴力。〃敏走到亞丹的面前,瘋狂似地望著他的長臉把這些話用力吐過去。
慧在旁邊微微一笑,但是這笑裡含得有苦惱。她溫和地望著敏說:〃敏,安靜些吧,你太激動了。〃
碧走進來,低聲說:〃這種環境很容易使人激動。〃
佩珠坐在床沿上捏著明的一隻手,這些時候都不開口,就靜聽著他們爭論。她忽然用了似乎是平靜的聲音說:〃我們沒有理由輕易犧牲。血固然很可寶貴,可是有時候也會矇住人的眼睛。痛快地交出生命,那是英雄的事業。我們似乎更需要平凡的人。〃
〃佩珠說得不錯。我們目前更需要的是能夠忍耐地、沉默地工作的人,〃仁民接著說。
〃你們不瞭解我的心情,你們全不瞭解,〃敏搖搖頭執拗地、苦惱地說。
〃為什麼不瞭解你呢?你的苦惱不就是——〃慧正在溫和地勸著敏,但是佩珠的悲痛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佩珠站起來,聲音清晰地說:〃我們裡面又少了一個人了。〃淚珠沿著她的臉頰流下來。
〃明,〃德華喚著就撲過去,俯在床上傷心地哭起來。
〃記住他是被殺死的,〃敏瘋狂似地對仁民說,〃是零碎地宰割掉的,我剛才就說過。那天人家還歡迎他,說他是一個英雄。以後會哀悼他,說他是一個殉道者。〃他似乎帶了一點嘲笑的口氣。
〃為什麼還說這些話?我們的輪值不久就會來的。誰都逃不掉。〃志元張開大嘴苦惱地發出粗暴的聲音。
〃他不會死,他永遠活在我們的中間,〃慧接著說,她的眼前彷彿現出明的憂愁的面孔,她的眼睛溼了。
眾人沉默著,都把潤溼的眼睛掉向床上看。過了一會,碧走過去,把俯在床上明的腳邊哀哭著的賢喚起來,她說:〃賢,不要哭了。你馬上去把克叫來。你就去,我們早點辦好明的事情。〃
賢茫然地站在床前,一面含糊地應著,一面不停地揩眼睛。
〃我去。賢,你就留在這裡。〃敏搶著說,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痛苦。他不等眾人說話,便踏著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