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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不清醒,不清醒的時候昏睡,清醒的時候一雙混濁的眼睛看著天花板,有時也看著床前的我們,只是不說話。

兩天後,高燒退了,奶奶看上去更加虛弱,仍然是一時清醒一時不清醒,只是不清醒的時候居多。姑姑和二叔十分著急,幾乎把全市好點的中醫西醫全請遍,醫生們頻頻搖頭嘆氣,一位老中醫說,老人家好象有很大心事,就是說的積鬱在心,排解不開,這心事應該是由來已久,現下忽然越發嚴重,鬱結難解,還有一個原因是前陣子老人受了風寒一直沒有好,他說:“老人身體一直健旺,是因為早年底子很好,全身器官沒有一處有什麼毛病,但到底年紀大了,一旦某個器官開始衰竭,就會影響到其他器官,這個不是藥石能醫的,主要是老人家要放寬心,至於風寒呢,我開幾劑藥吧。”但是他搖頭。

我使勁握住奶奶的手,在心裡拼命地懇求:“奶奶,奶奶,對不起,奶奶,我再也不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聽話,我一定聽你的話了,做一個好孩子,我一定改過,奶奶,你醒過來看著我看著我變好,求求你啊奶奶。”

奶奶的手微微動著,乾瘦而溫暖,不會的,奶奶,你身體一直很好很好,我才不相信他們說的話。

那幾夜,大家輪著值夜。二叔、二嬸、姑姑、姑丈,表妹和羅識年幼,只是每天過來探望。

我和羅見一直守在床前。

奶奶有時清醒,便望著二叔姑姑他們微笑,想說話,聲音只壓在喉底咕碌碌地響,二叔的耳朵貼近奶奶的嘴,哽咽著問:“媽,你要說什麼?你慢慢說,我聽著。”奶奶的手顫微微地抬起,抖著指羅見,又指我。二叔看著我們,點頭:“媽,你放心,我知道了,我會好好照顧他們。”奶奶微笑著看著他。

有時,奶奶四處尋找,眼神焦急,等到姑姑二叔和我們全都趕到床前,她仍然用眼睛逡巡尋找,姑姑問:“媽,你找誰?我們都在這裡,找羅見嗎?找一一嗎?”我們一起握住她的手,她看著我們,嘆口氣,還是找,半天找不著,便只焦急地看著我,嘴一張一張。姑姑哭了:“媽,你找大哥是不是?”奶奶便鬆口氣,期待地看著姑姑。

姑姑和二叔都哭。奶奶看著他們落淚,半晌,失望地轉過頭。

在這樣的一天一天裡,我們都忘了新年。

那是正月初二的深夜,姑姑回家去了,說是第二天再來。二叔二嬸睡在隔壁,羅見睡在奶奶床前搭的榻上,我趴在奶奶床前,身上蓋著被子。可是我睡不著。再累,我也睡不著。

凌晨的時候,我聽到奶奶的呼吸變得極重,便抓住奶奶的手,大聲叫:“羅見!羅見!”羅見醒過來一下子便撲到床前,奶奶的手抓緊了我的手,慢慢睜開眼睛,混濁的眼變得清亮,她看著我,看著羅見,我叫:奶奶!她笑著,眼睛中全是愛憐和疼惜,我叫:奶奶,你好起來,我知道錯了,我一定聽話,我再也不讓你傷心了,真的,奶奶,真的。

奶奶點著頭,用力點著頭,輕輕地吃力地說:“一一,小見,你,你們要聽話啊,啊?”我緊緊抓住奶奶的手,奶奶的脈搏跳得好急、好快,羅見大聲應:“知道了,奶奶,你一定會看到我們聽話的!”奶奶笑,眼中的不捨越來越濃,然後,突然之間,沒有了。

這個時候,二叔二嬸從隔壁衝過來。

我怔在那裡,手裡感到脈搏越來越慢,這一定是個噩夢。我茫然地看著二嬸披著衣服急著給奶奶梳頭,她真不會梳頭,都不整齊。二叔在打電話嗎?羅見呢?我看見羅見呆呆地看著奶奶的臉。我便也去看奶奶的臉,眼角有好大一顆眼淚。是我又惹奶奶生氣了嗎?還是羅見?

我的手好冷,奶奶的脈搏怎麼沒有了?剛才還慢慢地一下一下地跳,只是越來越慢,現在全都沒有了。啊不是,是奶奶的手好冷,慢慢地變成溫的,現在冷了。

奶奶的手為什麼這樣冷?這樣硬?

我一下子驚起來,奶奶!身邊已是姑姑的哭泣,二叔在給奶奶的嘴裡放銀子,奶奶的頭髮好亂,我拿起梳子,二嬸沒梳好奶奶的頭髮,二嬸從來都沒有幫奶奶梳過頭髮的,她怎麼會梳呢?姑姑擋住我:不能再動了,奶奶身體已經僵掉,你再去動奶奶,頸骨會折斷,算了。

我手中的梳子掉到了地上,我死死地盯著奶奶的臉,奶奶的微張的嘴,奶奶不再起伏的胸。

身邊所有人的哭泣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我看著奶奶,卻怎麼也流不出一滴眼淚。忽然二嬸冷冷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這人鐵石心腸,跟她媽媽一模一樣!”啪清脆一聲,羅見低聲吼:“你閉嘴!”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