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解說文章中的精義,從不理會下課鈴響,有時一高興就講到五點多才下課”。這個回憶的細節有誤,劉文典抽菸卷,不是菸袋,也不是菸斗。有一張劉文典的照片顯示他手夾香菸,一個人的抽菸方式是多年的習慣,不大容易改的。比如,潘光旦就是口含菸斗。《知堂回憶錄》中,周作人的記憶,也證實了筆者的判斷:“(劉叔雅)好吸紙菸,常口銜一支,雖在說話亦粘在唇邊,不識其何以能如此,唯進教堂(課堂)以前始棄之。”周作人的記憶,還傳達了這樣一個細節,劉文典在課堂上是不吸菸的。
劉文典講“《文選》選讀”,有一次,上了半個小時就結束了,說:“今天提前下課,改在下星期三晚飯後七點上課。”原來那個星期三是陰曆五月十五,他是要在皓月下講《月賦》。到星期三,校園裡擺了一圈座位,劉文典坐在中間,當著一輪皓月大講《月賦》。融融月光之下,學生聆聽劉文典像行吟詩人一樣朗誦謝莊的《月賦》:“白露曖空,素月流天。……引玄兔於帝臺,集素娥於後庭。……升清質之悠悠,降澄輝之藹藹。……歌曰:美人邁兮音塵闕,隔千里兮共明月;佳期可以還,微霜沾人衣。……”劉文典每朗誦一句,即引經據典講解,學生沉醉其中,不知今夕何夕。
無獨有偶,吳宓也曾把課堂搬到月光底下。1940年10月15日,也就是聯大剛剛遭到轟炸後兩天,晚上7至9點,在新校舍大圖書館外,吳宓與同學們月下團坐,上《文學與人生理想》課。《吳宓日記》中記道:“到者五六學生,宓由避警報而講述世界四大宗教哲學對於生死問題之訓示。大率皆主自修以善其生,而不知死,亦不談。”由戰爭、時局作講課的引子和前奏,蓋當時吸引學生的一種講授方法也。
劉文典在西南聯大以狂狷、孤傲聞名,他的狂當然是建立在他的才華和學問之上。劉文典是古籍校勘大家,國學博大精深。他選定古籍校勘和註疏學的研究,而研究的重點放在子部,在諸子著作中他又先從《淮南子》突破。1923年,他的第一本專著《淮南鴻烈集解》由商務印書館出版,成為近現代史上《淮南子》研究的代表作。胡適在為該書寫的序言中說:“整理國故,約有三途:一曰索引式整理,一曰總賬式整理,一曰專史式整理。典籍浩繁,鉤稽匪易,雖有博聞強記之士,記憶力終有所窮。吾友劉叔雅教授新著《淮南鴻烈集解》,乃吾所謂總賬式國故整理也。淮南五書,折衷周秦諸子?其自身亦可謂結古代思想之總賬也。”繼《淮南鴻烈集解》後,劉文典發奮不止,又繼續進行《莊子》和《說苑》等書的校勘工作。1939年,他的《莊子補正》(十卷本)在艱難的戰爭環境下得以出版。陳寅恪在《莊子補正》的序中寫道:“先生之作,可謂天下至慎矣。”“此書之刊佈,蓋將一醫當世之學風而示人以準則。豈僅治《莊子》者所必讀而已。”
也許有這樣雄厚的學術資本,劉文典有睥睨一切的自信:“古今真懂《莊子》者,兩個半人而已。第一個是莊子本人,第二個是我劉文典,其餘半個是馮友蘭。”
狂人劉文典也以“二雲居士”聞名,他愛食雲南煙土和雲南火腿。遺憾的是,他最終因貪食煙土離校未歸被西南聯大解聘。
1943年劉文典應普洱大豪紳、鹽商張孟希之邀,為其母撰墓誌,張孟希贈他“雲土”50兩。他的普洱之行遭到了聯大同事的非議,認為他不堪為人師表。聞一多強烈反對,堅決不再聘請。即使劉文典收到了聘書,也要收回。劉文典普洱之行,的確有缺衣少食的因素;劉文典貪食鴉片,藉此緩解、麻痺喪子之痛,也情有可原。梅貽琦延遲迴復劉文典的信中說:“尊駕亦已於春間離校,致上學期聯大課業不無困難。”劉文典的普洱之行,他辯解“自問實無大過”,但犯了聯大學者的大忌。聯大學者精神獨立,不依附任何權勢,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這是聯大學者的精神特徵。
據聞黎明的研究,劉文典的普洱之行,還有一層連劉本人都不曾知曉的隱情。“誰也沒有想到,促成劉文典普洱之行的,竟然是皖南事變後疏散到那裡的西南聯大地下黨員和進步骨幹。而劉文典的到達,也起到客觀掩護這批學生的作用。”
劉文典被聯大解聘後,在陳寅恪、吳宓的推薦下,被雲南大學校長熊慶來聘請,執教雲南大學。1946年5月4日,聯大解散北返,劉文典仍在雲南大學,終老昆明。
聞一多講古詩
聞一多先生在西南聯大開設了“詩經”、“楚辭”、“周易”、“爾雅”等近10門課。“詩經”和“唐詩”最受學生歡迎。他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