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本心的召喚，從房間走到書房，並不是很遠的距離，費不了他多少力氣。

他做好了繼續看李遂意卑躬屈膝的樣子，也說服了自己，她就是那樣一個人，他不過只是再去看一眼而已，這一眼或許能讓他睡得好一些，無關其他。

嗯，他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可當他再次站在陽臺之上時，發現自己的心再也無法平靜。

那瘦弱的影子依舊屹立在剛才的位置裡，分毫不動，可這夜實在是太黑了，即便是知曉她的方位，也是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她的身影。

那是怎樣一個弱小的身影呢？小到就算是視力極好的沈沉，也是用盡了力氣才捕捉到她的一點點痕跡。

遠遠地看著那黑黑的一團在一抽一抽著，幅度不小，用力去看，還是看得清的，沈沉想，她總不能是在哭吧。

這個想法一旦生了根，他的內心突然就變得無比詭異。

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腳步一刻也沒停地就往樓下去。

在房內不覺得什麼，走出來之後方才感覺到這秋日的風一點都不夠溫柔，他穿著真絲睡衣，風衝過來將他的衣服吹得飄飄揚揚。

相對於前院來說，後院就簡陋許多，但植物卻不少，熙熙攘攘的，讓這裡有那麼些花園的意味，平常都是傭人在養護，沈沉其實很少踏足這個地方。

今夜沒有星光，只有月亮還算皎潔地掛在天上，加了一層薄霧阻隔之後，並沒有多少光亮打在地面上。

在這朦朧的月光照射下有一抹極不易被發現的黑色身影。

細細一看，那人跪在一顆綠植邊上，旁邊還有被風颳得晃盪的鞦韆，她一隻手抱著瘦弱的自己，一隻手緊緊拽在胸前，整個人纖瘦單薄得不成樣子，風一吹，就像是要把她刮碎在這場秋日寂寥裡。

她的背一抖一抖，時不時發來低聲啜泣，聲音不小，卻已經是極力壓制過的嘶啞。

風將她的悲傷刮進了沈沉的耳朵裡。

只是遠遠看著，他都能感覺到那份撕心裂肺的哭泣，讓聽的人心被狠揪著發顫發疼，得有多難過，才能讓她那樣堅強的女子哭成這副樣子，他不太敢細想。

她哭得忘乎所以，否則以她的警覺性，沈沉腳底碾壓過的窸窣聲響她不可能聽不到耳朵裡。

他的腳步頓了下來，沈沉從未見過一個人能哭得如此讓人揪心。

他想起這兩個月裡那平常的幾個夜晚，他半夜醒來，身側蜷縮的人不見蹤影，當時只當她是起夜，並不在意，可她每每歸來時的小心翼翼跟身上攜帶著的寒氣不免讓他聯想到眼前的場景。

從前她或許不是為了特定的事情而痛苦，可今夜似乎是不一樣的，她是那麼真真切切地難過著。

兩個月的時間不算短，足以讓沈沉徹頭徹尾地瞭解一個人。

可是這一刻他才發現，他不過只看到了這個女人真面目的冰山一角，她那些深深隱藏著的，不願意示人的樣子，才是她的真實面目。

他突然對李遂意產生了一種近似於心疼的心情。

那樣婉轉的情緒，他活了這麼多年也是極少產生的，坐慣了高高在上的位置，底層的掙扎他全然看不見，父母又是薊市裡能呼風喚雨的人，唯一的妹妹像是公主一樣被寵愛至今，身邊的朋友親友無一是普通之人，這種情緒完全無用武之地。

是什麼時候開始，李遂意已經成了他的例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