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前不露一字。卻私下對渾家做個手勢道,“那兩腳貨,今夜要出脫與江西客人去了。我生怕他哭哭啼啼,先躲出去。黃昏時候,你勸他上轎,日裡且莫對他說。”呂寶自去了,卻不曾說明孝髻的事。原來楊氏與王氏妯娌最睦,心中不忍,一時丈夫做主,沒奈他何。欲言不言,直捱到西牌時分,只得與王氏透個訊息:“我丈夫已將姆姆嫁與江西客人,少停,客人就來取親,教我莫說。我與姆姆情厚,不好瞞得。你房中有甚細軟傢俬,預先收拾,打個包裹,省得一時忙亂。”王氏啼哭起來,叫天叫地起來。楊氏道:“不是奴苦勸姆姆。後生家孤孀,終久不了。吊桶已落在井裡,也是一緣一會,哭也沒用!”王氏道:“嬸嬸說那裡話!我丈夫雖說己死,不曾親見。且待三叔回來,定有個真信。如今逼得我好苦!”說罷又哭。楊氏左勸右勸,王氏住了哭說道:“嬸嬸,既要我嫁人,罷了,怎好戴孝髻出門,嬸嬸尋一頂黑髻與奴換了。”楊氏又要忠丈夫之託,又要姆姆面上討好,連忙去尋黑舍來換。也是天數當然,舊舍兒也尋不出一頂。王氏道:“嬸嬸,你是在家的,暫時換你頭上的髻兒與我。明早你教叔叔鋪裡取一頂來換了就是。”楊氏道:“使得。”便除下髻來遞與姆姆。王氏將自己孝髻除下,換與楊氏戴了。王氏又換了一身色服。黃昏過後,江西客人引著燈籠人把,抬著一頂花花轎,吹手雖有一副,不敢吹打。如風似雨,飛奔呂家來。呂寶已自與了他暗號,眾人推開大門,只認戴孝髻的就搶。楊氏嚷道:“不是!”眾人那裡管三七二十一,搶上轎時,鼓手吹打,轎伕飛也似抬去了。
一派竺歌上客船,錯疑孝髻是姻緣。
新人若向新郎訴,只怨親夫不怨天。
王氏暗暗叫謝天謝地。關了大門,自去安歇。次日天明,呂室意氣揚揚,敲門進來。看見是嫂嫂開門,吃了一驚,房中不見了渾家。見嫂子頭上戴的是黑髻,心中大疑。問道:“嫂嫂,你嬸子那裡去了?”王氏暗暗好笑,答道:“昨夜被江西蠻子搶去了。”呂寶道:“那有這話!且問嫂嫂如何不戴孝轡?”王氏將換害的緣故,述了一遍,呂寶捶胸只是叫苦。指望賣嫂子,誰知到賣了老婆!江西客人己是開船去了。三十兩銀子,昨晚一夜就賭輸了一大半,再要娶這房媳婦子,今生休想。復又思量,一下做,二不休,有心是這等,再尋個主顧把嫂子賣了,還有討老婆的本錢。方欲出門,只見門外四五個人,一擁進來。不是別人,卻是哥哥呂玉,兄弟呂珍,侄子喜兒,與兩個腳家,馱了行李貨物進門。呂寶自覺無顏,後門逃出,不知去向。王氏接了丈夫,又見兒子長大回家,問其緣故。呂玉從頭至尾,敘了一遍。王氏也把江西人搶去嬸嬸,呂寶無顏,後門走了一段情節敘出。呂玉道:“我若貪了這二百兩非意之財,怎勾父子相見?若惜了那二十兩銀子,不去撈救覆舟之人,怎能勾兄弟相逢?若不遇兄弟時,怎知家中資訊?今日夫妻重會,一家骨肉團圓,皆天使之然也。逆弟賣妻,也是自作自受。皇天報應,的然不爽!”自此益修善行,家道日隆,後來喜凡與陳員外之女做親,子孫繁衍,多有出仕貴顯者。詩云:
本意還金兼得子,立心賣嫂反輸妻。
世間惟在天工巧,善惡分明不可欺。
第六卷 俞仲舉題詩遇上皇
日月盈虧,星辰失度,為人豈無興衰?
子房年幼,逃難在徐邳,伊尹曾耕莘野,子牙嘗釣磷溪。
君不見:韓侯未遇,遭胯下受驅馳,蒙正瓦窯借宿,
裴度在古廟依棲,時來也,皆為將相,方表是男兒。
漢武帝元狩二年,四川成都府一秀士,司馬長卿,雙名相如。自父母雙亡,孤身無倚,
鹽自守。貫串百家,精通經史。雖然遊藝江湖,其實志在功名。出門之時,過城北七里許,曰昇仙橋,相如大書於橋柱上:“大丈夫不乘駟馬車,不復過此橋。”所以北抵京洛,東至齊楚,遂依梁孝王之門,與鄒陽、枚皋輩為友。不期梁王亮,相如謝病歸成都市上。臨爪縣有旦令工吉,每每使人相招。一日到波相會,盤桓旬日。談間,言及本處卓工孫鉅富,有亭臺池館,華美可玩。縣令著人去說,教他接待。卓王孫資時鉅萬,僮僕數百,門闌奢侈。園中有花亭一所,名曰瑞仙。四面芳菲爛慢,真可遊息。京洛名園,皆不能過此。這卓員外喪偶不娶,慕道修真。止有一女,小字文君,年方十九,新寡在家。聰慧過人,姿態出眾。琴棋書畫,無所下通。員外一日早晨,聞說縣令友人司馬長卿乃文章巨儒,要來遊玩園池,將來拜訪。慌忙迎接,圭後花園中,瑞仙亭上。動間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