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德行,自闢智慧,而不以古為限,不以今自畫;不安小就,而常謀未來之大成,有進而無退,有升而無降,學問之道,不尚虛談,而以創闢新法為尚;工商之業,日求之擴充,使一切人皆進幸福。如是者,謂之文明之人。
論世界文野階級之分,大略可以此為定點。我國民試一反觀,吾中國於此三者之中居何等乎?可以瞿然而興矣!
國之治亂,常與其文野之度相比例,而文野之分,恆以國中全部之人為定斷,非一二人之力所能強奪而假借也。故西儒雲:國家之政事,譬之則寒暑表也;民間之風氣,譬之則猶空氣也。空氣之燥溼冷熱,而表之升降隨之,絲毫不容假借。故民智、民力、民德不進者,雖有英仁之君相,行一時之善政,移時而掃地以盡矣。
如以沸水浸表,雖或驟升,及水冷而表內之度仍降至與空氣之度相等。此至淺之理,而一定之例也。故善治國者,必先進化其民,非有孟的斯鳩(法國人,著《萬法精理》一書,言君主、民主、君民共主三種政體之得失)
、盧梭(法國人,著《民約論》,言國家乃由民間契約而成者)
,則法國不能成革命之功;非有亞丹。斯密之徒(英國人,為資生學之鼻祖)
,則英國不能行平稅之政,故曰:英雄之能事在造時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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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梁啟超文集
養 心 語 錄
(1899年9月15日)
人之生也,與憂患俱來,苟不爾,則從古聖哲,可以不出世矣。種種煩腦[惱],皆為我練心之助;種種危險,皆為我練膽之助;隨處皆我之學校也。我正患無就學之地,而時時有此天造地設之學堂以餉之,不亦幸乎!我輩遇煩惱遇危險時,作如是觀,未有不灑然自得者。
凡辦事必有阻力。
其事小者,其阻力亦小;其事愈大,其阻力亦愈大。阻力者乃由天然,非由人事也。故我輩惟當察阻力之來而排之,不可畏阻力之來而避之。譬之江河,千里入海,曲折奔赴,遇有沙石則挾之而下,遇有山陵則繞越而行,要之必以至海為究竟。辦事遇阻力者,當作如是觀,至誠所感,金石為開,何阻力之有焉!苟畏而避這,則終無一事可辦而已。何也?天下固無無阻力之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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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權與民權394
國權與民權
(1899年10月15日)
今天下第一等議論,豈不曰國民乎哉?言民事者,莫不瞋目切齒怒發曰:彼歷代之民賊,束縛馳驟,磨牙吮血,以侵我民自由之權,是可忍孰不可忍!言國事者,莫不瞋目切齒怒發曰:彼歐美之虎狼國,眈眈逐逐,鯨吞蠶食,以侵我國自由之權,是可忍孰不可忍!飲冰子曰:其無爾,苟我民不放棄其自由權,民賊孰得而侵之?
苟我國不放棄其自由權,則虎狼國孰得而侵之?以人之能侵我,而知我國民自放自棄之罪不可逭矣,曾不自罪而猶罪人耶?昔法蘭西之民,自放棄其自由,於是國王侵之,貴族侵之,教徒侵之,當十八世紀之末,黯慘不復睹天日。
法人一旦自悟其罪,自悔其罪,大革命起,而法民之自由權完全無缺以至今日,誰復能侵之者?
昔日本之國,自放棄其自由權,於是白種人於交涉侵之,於利權侵之,於聲音笑貌一一侵之,當慶應、明治之間,局天蹐地於世界中。日人一旦自悟其罪,自悔其罪,維新革命起,而日本國之自由權完全無缺以至今日,誰復能侵之者?然則民之無權,國之無權,其罪皆在國民之放棄耳,於民賊乎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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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梁啟超文集
尤?於虎狼乎何尤?今之怨民賊而怒虎狼者,盍亦一旦自悟自悔而自擴張其固有之權,不授人以可侵之隙乎?不然,日日瞋目切齒怒發胡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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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壞主義594
破 壞 主 義
(1899年10月15日)
日本明治之初,政府新易,國論紛糅。伊藤博文、大隈重信、井上馨等共主破壞主義,又名突飛主義,務摧倒數千年之舊物,行急激之手段。當時諸人皆居於東京之築地,一時目築地為梁山泊雲。飲冰子曰:甚矣破壞主義之不可以已也!譬之築室於瓦礫之地,將欲命匠,必先荷鍤;譬之進藥於痞疳之夫,將欲施補,必先重瀉。非經大刀闊斧,則輸倕無所效其能;非經大黃芒硝,則參苓適足速其死。歷觀近世各國之興,未有不先以破壞時代者。此一定之階級,無可逃避者也。有所顧戀,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