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不過想訪拿建文,最多也不過為好大喜功之一念所衝動,然而結果會生出閩粵人殖民南洋的事業。
歷史上無論大大小小都是如此,從沒有一件可以預先算準那“必然之果”。為什麼呢?
因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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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自由意志最是不可捉摸的,他正從這方向創造,說不定一會又移到那方向創造去;而且一個創造又常常引起(或不引起)
第二、第三個創造。你想拿玻璃管里加減原素那種頑意來測量歷史上必然之果,豈不是痴人說夢嗎!
所以歷史現象,最多隻能說是“互緣”
,不能說是因果。
互緣怎麼解呢?
謂互相為緣。佛典上常說的譬喻,“相待如交蘆”
,這件事和那件事有不斷的聯帶關係,你靠我、我靠你才能成立。就在這種關係狀態之下,前波後波,銜接動盪,便成一個廣大淵深的文化史海。我們做史學的人,只要專從這方面看出歷史的“動相”和“不共相”。倘若拿“靜”的“共”的因果律來鑿四方眼,那可糟了。
然則全部歷史裡頭,竟自連一點因果律都不能存在嗎?
是又不然。我前回說過,文化總量中,含有文化種、文化果兩大部門。文化種是創造活力,純屬自由意志的領域,當然一點也不受因果律束縛;文化果是創造力的結晶,換句話說,是過去的“心能”
,現在變為“環境化”。成了環境化之後,便和自然系事物同類,入到因果律的領域了。這部分史料,我們儘可以拿因果律駕馭他。
第三 歷史現象是否為進化的
我對於這個問題,本來毫無疑義,一直都認為是進化的。
現在也並不曾肯拋棄這種主張,但覺得要把內容重新規定一回。
孟子說:“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這句話可以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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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舊史家之共同的觀念。
我向來最不喜歡聽這句話,(記得二十年前在《新民叢報》裡頭有幾篇文章很駁他。)因為和我所信的進化主義不相容。但近來我也不敢十分堅持了。我們平心一看,幾千年中國歷史,是不是一治一亂的在那裡迴圈?
何止中國,全世界只怕也是如此。埃及呢,能說現在比“三十王朝”的時候進化嗎?印度呢,能說現在比優波尼沙曇成書、釋迦牟尼出世的時候進化嗎?
說孟子、荀卿一定比孔子進化,董仲舒、鄭康成一定比孟、荀進化,朱熹、陸九淵一定比董、鄭進化,顧炎武、戴震一定比朱、陸進化,無論如何,恐說不去。說陶潛比屈原進化,杜甫比陶潛進化;但丁比荷馬進化,索士比亞比但丁進化,擺倫比索士比亞進化;說黑格兒比康德進化,倭鏗、柏格森、羅素比黑格兒進化;這些話都從那裡說起?又如漢、唐、宋、明、清各朝政治比較,是否有進化不進化之可言?亞歷山大、該撒、拿破崙等輩人物比較,又是否有進化不進化之可言?所以從這方面找進化的論據,我敢說一定全然失敗完結。
從物質文明方面說嗎,從漁獵到遊牧,從遊牧到耕稼,從耕稼到工商,乃至如現代所有之幾十層高的洋樓,幾萬里長的鐵道,還有什麼無線電、飛行機、潛水艇等等。都是前人所未曾夢見。
許多人得意極了,說是我們人類大大進化。
雖然,細按下去,對嗎?第一,要問這些物質文明,於我們有什麼好處?依我看,現在點電燈、坐火船的人類,所過的日子,比起從前點油燈、坐帆船的人類,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特別舒服處來。第二,要問這些物質文明,是否得著了過後再不會失掉?中國“千門萬戶”的未央宮,三個月燒不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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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陽城,推想起來,雖然不必象現代的紐約、巴黎,恐怕也有他的特別體面處,如今那裡去了呢?羅馬帝國的繁華,雖然我們不能看見,看發掘出來的建築遺址,只有令現代人嚇死羞死,如今又都往那裡去了呢?
遠的且不必說,維也納、聖彼得堡戰前的勢派,不過隔五六年,如今又都往那裡去了呢?
可見物質文明這樣東西,根柢脆薄得很,霎時間電光石火一般發達,在歷史上原值不了幾文錢。所以拿這些作進化的證據,我用佛典上一句話批評他:“說為可憐愍者。”
現在講學社請來的杜裡舒,前個月在杭州講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