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有話就說,何必吞吞吐吐?”
芳馨道:“奴婢是有些疑問,只是不忍攪擾了姑娘的睡眠。”
我笑道:“姑姑不說才會教我睡不著。”
芳馨道:“是。奴婢只是不明白,陛下為何一定要處死於姑娘?官婢為郡王侍妾,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罪過,依宮規也不至於死。若說是因為慎妃之事,難道是她當年參與廢后,卻洩露機密麼?陛下既做了,還怕人說?況且周貴妃、李演和姑娘都知道當年之事,難道要全都處死麼?”
我笑道:“姑姑問得好。天子行事,本來就沒有秘密,自然不怕人知道。但自己清楚與為一己私慾洩露機密則完全不同,此其一。其二麼……”我輕哼一聲,取過一枚青玉簪,細細挑出藏在襟中的衣帶,“於錦素想必將事情原委都告訴昌平郡王了,恐怕連睿平郡王都知道了。姑姑試想,假如由著於錦素嫁給昌平郡王,會不會總疑心她行為不端,整日以宮闈秘事巧言深詆,致使兩位皇弟離心離德?到那時再處置既無實證,又無法可依,還傷了君臣之義,兄弟之情。不如現在這般乾淨利落。”
芳馨道:“可是現下處死於姑娘,終究也傷了兄弟情義。”
我抬眼一瞥,失笑道:“傷兄弟之情,卻無傷君臣之義。姑姑還沒有明白麼?聖上幾時將情之一字放在最先?若他是這樣的人,慎妃怎會無端被廢?昇平長公主如何會遠嫁?皇后如何會失寵?睿平郡王和昌平郡王如何會被降爵?靜嬪如何會慘死?弘陽郡王如何被徹查?姑姑和綠萼、小錢又怎會被投入掖庭獄吃苦?!”芳馨執著白玉櫛的手微微一顫。我淡淡一笑道:“《書》曰:知人則哲,惟帝難之。'98'知人方為智者,而身為帝王,要知人,就更不容易。所以不論愛妻親子、賢臣良將,都要秉公查辦。”
正說著,忽見綠萼輕輕走了進來,行了一禮道:“姑娘,才剛小錢回來說,今日午後昌平郡王在定乾宮盤桓大半日。宮門快下鑰了才出宮去。”
我奇道:“大半日?聖上竟有如此耐性?”
綠萼嘆道:“昌平郡王只在裡面說了一會兒就出來了,餘下時間都在儀元殿外跪著。”
我大驚:“什麼?!”
綠萼道:“小錢還說,陛下似乎很生氣,嚴厲地斥責王爺為了一個女子不顧國事私自回京,還將他由龍驤將軍降為西北中郎將!”
我愕然:“中郎將品級雖然不低,卻是個虛職。我朝三十餘年,只有年邁有軍功的武將,告老之前才會受封中郎將並諫議大夫之類的閒官。”
綠萼道:“不但如此,陛下還派人出宮去申斥了睿平郡王。”
我嘆道:“睿平郡王自娶了董妃後,一直謹言慎行,想不到為了此事……”
芳馨看一眼綠萼,忙道:“姑娘還是早些安寢吧,旁人的事情,何必想那麼多。”說著扶我躺下,放下帳幔。帶著綠萼行了一禮,告退出去了。
在暗中久了,能借著微弱的光線看清帳幔上的粉白色薔薇花,它們像一張張褪了血色的小臉攢聚在一起,聚精會神地望著我。左手在胸前緩緩屈伸著五指,明昧之間惡念叢生——再有十來天便要過新年了,想來錦素會在除夕之前被處死。
我暗歎,今日是她敗亡,明日焉知不是我自己。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老子曰:慎終如始,則無敗事。我和錦素都沒有做到。
第二天是慎妃的尾七,我起了個大早,去歷星樓憑弔。慎妃的寢室中,我送來的牡丹絹花已積了塵,即使在陽光下,亦灰濛濛的不甚鮮亮。我展袖拂去那隻紅檀木妝奩上的浮灰,慢慢豎起鏡子,鏡子一塵不染。莊子曰:鑑明,而塵垢不止,止則不明也。'99'在這宮廷之中,大約也只有慎妃和昇平長公主可算得是“塵垢不止”、“止則不明”的明鑑。而我,早就蒙塵了。
忽然想起施哲說他在這隻妝奩之中發現了至為關鍵的證物,我不覺好奇起來,於是將妝奩翻來覆去瞧了許久,也沒有瞧出端倪。正在不得要領之際,只聽一個男子的聲音道:“下官施哲參見朱大人,大人是在找這隻妝奩中的暗格麼?”
只見施哲身著灰藍色圓領袍子,端正立在寢室的門口。我忙還禮道:“大人安好。玉機知道施大人早就來到歷星樓了。再尋不出這隻妝奩的訊息,玉機就要派人去尋大人了。”
施哲好奇道:“大人如何得知下官就在這歷星樓中?”
我微笑道:“這歷星樓是無人居住的,平日鎖著。玉機推門即開,可見是有人已經來了。今日是慎妃娘娘的尾七,這麼一大早,除了大人,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