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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部分

屋裡出來,開門詢問。燈光撲了進來,越過她單薄的身子,一道暗影畫到梨樹下,所有東西都晃了一晃。

高曜頭也不回,揚聲道:“外邊等著。”燈光倏然退去,牽引著院落中的一切,又恢復了沉睡與等待的姿態。

高曜宛若無事道:“監國之事,姐姐以為如何?”

自我回到青州,村中發生最大的事也不過是運鹽的船沉了,眾人架著小舟去河上救人、搶鹽。國事很遠,遠到微不足道,過耳不聞。我微笑道:“監國是好事,說明聖上不但器重,更信任殿下。”

高曜笑道:“姐姐是說,我應當監國?”

“自來監國,不是太子,便是宰相。上一回御駕親征,是皇后監國。皇后乃國之小君,監國名正言順。”說著我垂眸一笑,接連問道,“殿下若要監國,以何名義?陛下會立刻封殿下為皇太子麼?還是會取代李司政?哪怕做一個參知政事呢?”

高曜嘿的一笑:“我這吏部侍郎也是才升的,如何能取代李司政?”他口吻輕鬆,左手手掌卻緊緊扣住茶盞,掙得指節發白。他霍然起身,彷彿是氣悶似的走到門口吸了兩口又黑又冷的風,“何況取代李司政的,只怕是從前的少府監封羽,他如今已入中樞,與蘇參政一起,皆是副相。父皇一向不大喜歡李司政,封大人和蘇大人雙雙位高權重。我?我算什麼?”

我笑道:“李司政從司農一躍而成司政,為官多年,循吏而已。這幾年也不過是聖上放在司政的位子上搪塞的。司政之位,多半還是等著封羽。殿下以為,自己若僅以皇子身份監國,能指使得動一位宰相與兩位副相麼?”

高曜搖頭道:“我想不能。”

我微笑道:“當年南朝宋高祖劉裕北伐入關,因惦記著晉帝的皇位,匆匆南返。但關中若只留偏將,不足以鎮固人心,所以將自己十二歲的兒子廬陵王劉義真留在關中,都督雍涼秦三州軍事,封雍州刺史。但是劉義真畢竟年少,不能阻止手下大將沈田子、王鎮惡與王修的相互殘殺。終至人情離駭,無相統一。自己被賊兵所追,僅得身免。劉義真是劉裕最心愛的兒子,總督軍政大事,名正言順,終因威望不足,結局狼狽。可見,皇子的身份雖然貴重,於國事上卻什麼都不是。”

高曜嘆道:“不錯。”他轉過身,面色轉和,依舊坐在燈下。燈光黯淡柔和,像倒映著星光的彌河水,靜靜地流淌。高曜忽而一笑,“姐姐的故事說得越發好了。”

是呢,離我進宮給他說故事的那一年,已經整整九年。我慨然道:“君父巡狩在外,擐甲持兵,降居幕府,兒臣卻高床軟枕,把持國器,父子君臣不能相守。扶蘇因何被賜死,夷吾、重耳因何出逃?殿下不可不查。”

高曜道:“扶蘇與重耳因不在君父身邊,為小人所譖,一個自盡,另一個逃亡十九年方才歸國為君。”

我微一冷笑:“若得不到監國的實權,又何必慕這個虛名?”

高曜道:“依姐姐當如何是好?”

我笑道:“殿下可聽過,‘君行,太子居,以監國也;君行,太子從,以撫軍也’'168'。殿下當隨陛下親征,一來,將監國之名讓於封、蘇兩位大人,不使他們縛手縛腳,他們定然感激,此是結兩相之心。二來,北周宣帝宇文贇,做太子時向不為武帝所喜,因其巡撫西土與親征吐谷渾的軍功,終不忍廢之。殿下若能隨軍出征,立下戰功,不但父子親密,更得文臣武將之心。待吞併西夏,以殿下獨一無二的軍功,太子之位非殿下莫屬。”

高曜問道:“倘若父皇不願立我為太子呢?”

我淡淡道:“遠有唐太宗廢殺太子建成,近有廢驍王起兵謀反之事。殿下的弟弟們,都還小呢。”

高曜並無驚詫,更無猶疑:“唐太宗南征北戰,廣結英雄豪傑,立下赫赫戰功,在玄武門殺了太子建成。廢驍王因隨先帝平定江南,竟也能集結黨羽謀反,被父皇用炮轟死在玄武門。人人都道因皇位手足殘殺,是最令人不齒的事情,姐姐竟然贊成?”

我笑道:“且不說李世民險些被李建成毒死,逼於無奈才殺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就算他真有取而代之的心,主動發難,那又如何?有軍功與人心,取代李建成是定勢。殿下若能聚起人心,獲得首屈一指的軍功,玉機自然為殿下高興。何況比軍功、比人心,總好過比誰的母妃得寵來得好。是不是?”

村居之中,一番笑嘆,兩杯清茶,再猛烈的腥風血雨都如茶香一般在唇齒間輕輕溜過。高曜笑道:“是。就算是庶人高思諫,當年也頗得人心,只是他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