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呆坐無聊,便邀我同去。
我們到靈脩殿時,朱玉機正病著。
蘇姑娘的閨名是“燕燕于飛,差池其羽”的“燕燕”二字?這是她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早已司空見慣,每一個人見到我都這樣問,以顯示他們對《詩三百》的熟稔和對我的親切。
這樣毫無新意的一個人,就是她精挑細選送進宮的那個家奴。
她與啟謝二人寒暄交談,亦乏善可陳。唯一的好處是,我終於可以借邀請她們三人來家的藉口,親自下廚了。雖然到了約定的那一日,謝采薇因故不曾赴宴。但在朱玉機新年出宮時,由我親自下廚,我們三人一起為啟春慶賀生辰,卻成了慣例。就像每年的四月初二,都是選新女官的日子一樣。
鹹平十一年四月初二,我被選為平陽公主的侍讀,封若水被選為義陽公主的侍讀。鹹平十三年春,皇帝立平陽公主的生母貴妃陸氏為後,立周貴妃之子高顯為太子。母親提到此事,一面慶幸一面可惜,雖說陸氏為後,究竟不曾生個皇子,這皇位竟還是別人的。我反問她,倘若陸皇后生出個皇子,還能坐上這後位麼?母親怔了半晌,無言以答。
皇帝忽然升了朱玉機做正六品女校,調去文瀾閣校書。宮裡議論紛紛,都說她最得帝后恩寵,從此清閒不說,也不用再看皇子公主的臉色了。我心裡明白,那恐怕是因為她將皇子高曜教得太好,足可匹敵皇太子高顯,所以皇帝將她調開了。我一時興起,將謝采薇親手所繡的荷包贈給朱玉機做賀禮,並在荷包的襯裡上繡了翟恩仙的住處。
皇帝又親征了,委託陸皇后監國,從此椒房殿便徹夜通明。與此同時,青陽公主的侍讀徐嘉芑和皇子高曜的新侍讀劉離離入宮,父親也被陸皇后擢升為御史大夫。
這一日,父親送了一幅畫和一封家書進宮。畫上是呂后俯身聆聽劉邦遺言的情景。信中說,她已經知道陸皇后命朱玉機查驗徐嘉秬的死因,你要將這幅畫給朱玉機看,並如此如此說,希望她能明白。
徐嘉秬,鹹平十年暮春溺死在文瀾閣小池中的女巡,正是我的前任。我將書信隨手在燭焰上燒了,不覺一笑,這樁懸案歷經三年未破,難道皇后真的指望朱玉機為她找到真相麼?
二
朱玉機果然找到了兇手翟恩仙的住處,並指揮掖庭屬的人將她捉拿歸案,一時聲名大噪。好幾次我路過茶房,都聽見守坤宮的執事桂旗向眾人繪聲繪色地講述朱玉機破案的經過,彷彿她親眼看見了似的。聽說她斷案縝密,為人寬厚,做事更是滴水不漏,連皇后也十分欣賞她。
烈日炎炎,我倚窗出神。也不知她有沒有看到那荷包中的字。如此迅疾地勘破懸案,不愧是她送進宮的人,倒也有些新意。
不,或許她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期望。
某日清晨,我在文瀾閣的那方小池上遇見朱玉機。她問我呂后畫像之事,我隨口敷衍了兩句。她沒有追問,更沒有提過那枚荷包。
自朱玉機抓獲翟恩仙,我一直很好奇,是什麼讓她在她的陰謀與陸皇后的猜忌之間如魚得水。適才分別之時,我忽然想到,當年徐嘉秬與她約在文瀾閣見面,她因故沒去,只這一瞬的空隙,竟讓翟恩仙佔了先機。倘若她去了,會當如何?大約是對徐嘉秬與紅葉之死的深切同情,又或者是僥倖逃生的後怕,令她竭力查明真相。儘管這真相併不完滿,也足以慰藉她的良心。
鹹平十三年冬,義陽、平陽、青陽三位公主在金沙池中溺斃,皇太子高顯搭救不得,發癔症跳樓身亡。我身為平陽公主的侍讀,與義陽公主的侍讀封若水和皇太子的侍讀於錦素一同被軟禁在景園的霽清軒。青陽公主的侍讀徐嘉芑的父親徐魯在入秋時獲罪,賴朱玉機與史易珠周旋,父女倆得獲保全,其時已雙雙辭官。我三人坐困愁城,等死而已。
我這才體會到朱玉機當年的心境。她的計劃何其冷酷,不會顧念任何一顆棋子。我曾以為我不必進宮。因我知道進宮後,一定是這等情形。我夜夜難眠,我真想起身告訴陸皇后真相。然而我又日日猶豫,直到父親託人捎信進來,告訴我他有辦法救我出去,命我一定要忍耐。
我這才按下我的軟弱。轉念一想,倘若我真的出首,父親將永遠不認我這個女兒,母親也將一輩子被舅舅和舅母瞧不起,陸皇后也不會真正信任我。他們會用酷刑榨乾我所知不多的所有秘密。
原來我既沒有不入宮的自由,又沒有嚮往光明的自由。不知朱玉機是否亦然?
不知怎的,朱玉機又查明瞭三公主溺斃金沙池的真相,並尋出了此事的元兇——陸皇后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