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季冷還不清楚自己的失落情緒為什麼來,只是覺得幼時親密無間的人與他之間忽然有了距離,不太舒服。
姜姝不理解,小區外面的超市,離家根本不遠,打車反而費勁。
「你不是都打算揹我了嗎?」她理直氣壯地問道,忽然想到了什麼,在某些方面異常敏感的少女心思使她鼓起臉,氣呼呼地強調,「我一點也不重!」
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身材纖細又勻稱,臉上的嬰兒肥尚未完全褪去,帶著純潔的爛漫與天真。
季冷失笑,心間鬱氣散盡,他重新彎腰,半蹲下來,縱容地哄她,清爽中夾帶點低音調的嗓音裡混雜著明顯的笑意:「嗯,你一點也不重——上不上來?」他偏過頭去看她,就連微微上挑的眼角都呈現出邀請的姿勢。
姜姝心思單純,毫不猶豫地摟住季冷的脖子,直到回家快要分別時還在強調自己體態輕盈,現在才遲鈍地回過味來,因為許潤拉住她胳膊的契機。
潮濕的痕跡跨越時空蔓延到了此刻,眼前天朗氣清,姜姝的心裡卻像是才下過一場雨,角落裡的苔蘚聞到味道探出了頭,吸收了不為人知的少女心事。
她好像身處迷霧之中,看不清內心的想法,只能發出聲無所適從的嘆息:太親密了。
但現在細想的話,心裡好像蘊藏著某種扭捏的青澀,只不過當初被氣憤與不滿強行壓制下去了。
這是為什麼?
還在仔細思考當初細節的姜姝肩膀忽然被人輕輕拍了拍,隨後一股力量從後方推了她一下,少年乾淨爽朗的聲音飄蕩在耳側,「快跑!小鳥飛了!」
借著許潤的力道,她往圓圈的中心撲去,快速環顧一週後目標明確地投向了周珊婷的懷抱。
周珊婷自然是將剛才她這邊的動靜盡數收入眼底,摟上姜姝胳膊的時候促狹地對著她擠了擠眼睛。
姜姝的心劇烈地跳動著,她陷入後知後覺地慶幸與感激裡,幸好體委剛剛推了她一把,不然站在中間背書的就是她了。她的娛樂活動也相對匱乏,對唱歌跳舞什麼的沒有興趣,若是真要站到了那個位置,可能也會隨大流地背首古詩,或者一篇比較短的文言文片段。
站在圓圈中間的同學背的是《將進酒》,直到他背到「請君為我傾耳聽」時姜姝才回過神來,慢慢地抬眼,將目光投向對面那個小麥膚色的男生。
許潤當他們班的體委小三年了,姜姝平常跟他沒什麼交集,只是知道他人不錯,但只有切身感受過了,才會有一種真誠的認同。
笑眯眯的男生恰巧也在看她,彎彎的眼睛更彎了,笑得看不見,眼底的臥蠶鼓起,高挺的鼻樑和厚厚的嘴唇被陽光暈染得充滿了少年氣。
他難得羞澀地摸了摸後腦勺,隨著「大樹倒」口號的響起,直接朝著姜姝的方向奔來。
「小鳥們,大樹來咯!」他快活地說道,惹得邊上的另一隻小鳥發笑,兩人笑作一團。
姜姝也笑,柔柔的梨渦在唇角綻開,他好像和誰都可以玩在一起,沒有人不是他的朋友。
後面又玩了幾局,她再也沒和許潤分到一個組合裡,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真的沒有輸過。
晚上回家的路上,姜姝把這件事說給季冷聽,得意洋洋的,滿臉都寫著「我厲害吧?」,嬌憨俏皮,就連腳步都輕快不少,小動作也多了起來。
樹葉上的雨滴飽和下墜,發出細微的滴答聲,一貫寡言的人變得愈發沉默,路邊流離的光對映在他的臉上,冷峻的側臉線條和冷白的膚色襯得他愈發不近人情,宛若冰涼冷峻的大理石塑。
青梅竹馬的默契在這時候呈現出來,明明沒有看他,姜姝依舊察覺到了不對勁,停下腳步,揚起腦袋輕聲問:「你怎麼了?」
難言的滋味於心間漫開,季冷難得錯開了姜姝想要表達的重點,緩慢地垂下眼皮,動了動唇,但酸澀的話語堵在唇齒間,停滯不前。
之前是林文堂,現在是許潤。
他珍藏的寶貝好像要被別人發現了。
姜姝疑惑地望著他,清冷的月光慈悲地照耀著大地上的一切,素白的臉蛋也被蒙上層月紗,如同從天而降的雲朵,潔白純真。
等待季冷回答的過程中,姜姝的大腦飛快地為她提供了幾個可能,卻又被她一一否定。
季冷的情緒一向很穩定,很少出現過這樣冷漠的神情,學校裡的事情不能夠影響他半分,家裡更不可能了,他一個人在家,活得比姜姝都要自由,能有什麼煩心事?
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