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孫太后緩緩地踱著步子,只是靜靜地聽著,那朱祁鈺此刻已然直起了身子,冷冷地看著那唾沫星子橫飛的老王直。心裡邊恨不得拔出那站在大殿門口的大漢將軍腰間的戰刀,把這老貨給大卸八塊。
“……以償太上皇之願,以全太子殿下膝前盡孝之心。還望陛下恩准。”老王直說到了最後,又把目光投向了朱祁鈺,迎著他那刀鋒一樣的目光毫不畏懼地道。
“哼,太子乃是國統繼任者,焉有輕易離京師者?此去宣府千里之遙,路途艱險,而宣府乃我大明邊軍重鎮,周圍強敵環伺,非善地,太子焉可輕易涉險,若是有萬一,你們擔待得起嗎?!”朱祁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朝臣面前,他敢發怒,敢咆哮,但是,他卻不敢在孫太后面前太過失禮。
“宣府邊鎮有重兵把守,況且還有太上皇在,瓦剌素不敢與宣府為敵,侵我邊牆多由他處而來,宣府之地並不像陛下所想那般危險。”
“況且,京師至宣府之道,離我大明邊境最近者也有數百里之遙,今瓦剌內亂紛爭已起,自顧不睱,焉有膽氣難下?”楊洪沉聲站了出來應道。
“朕說不行,就是不行,此事,不得再議!”朱祁鈺的眼角微跳,聲音裡邊又開始溢散出來噝噝地怒意。
“皇帝且慢。”就在這個時候,一直不言不語的孫太后突然開口言道,朱祁鈺不由得心頭一跳,強撐出了一個笑臉。“母后,此乃朝議,您若是有事找兒臣,兒臣自會前往請安,請母后垂詢兒臣,還請母后……”
“呵呵,哀家這個孤老婆子,怎敢當垂詢二字。”孫太后輕笑了一聲,輕言曼語地道。聽到了這話,朱祁鈺臉上的汗瞬間就下來了。“母后息怒,兒臣若是做錯了什麼,還望母后直言相告。”
“孝道,仁孝之道,自有漢統以來,歷朝歷代,皆盡遵奉,此乃為人之本,不知哀家可有說錯?”孫太后的目光落在了朱祁鈺的額頭,聲音清冷無比。
“這是自然。”朱祁鈺的頭不由得又埋低了幾分,心裡邊很清楚,自己自登基以來,少有前往孫太后處請安,不是不去,而是總覺得見到了這位宣宗皇帝的正妻,會讓自己很不自在,而且自己乾的那些與朱祁鎮有關的事情,也讓他有些不太敢面對孫太后,總覺得她那雙眼睛彷彿一眼就能夠看穿自己所想所思。
“是啊,人人都知道,仁孝,可是,真正做到的,又有多少呢?呵呵……”孫太后很是意味深長地淡淡一笑,此刻,大殿之中的文武諸臣全都擺出了一副低眉順眼的表情,心裡邊都跟揣了明鏡似的,怕是這位孫太后真是有些忍不住了,要站出來,替自己的兒子和孫子說句公道話了。
“太子乃是國統之重,這不假,不過,太子離京師,也不是沒有,當年世祖在時,身為皇太孫的宣宗皇帝就曾代世祖皇帝前往南京,祭祀太祖陵寢,這不是有前例可循嗎?”孫太后這話一出口,就算是再傻的人也明白孫太后今天是要幹嗎了,只是不知道,朱祁鈺這位當今天子能不能頂得住壓力,不過,若是那樣的話……
“回稟母后,先皇乃是去南京,而非宣府這等邊陲苦寒之地。”朱祁鈺只能強自辯道。
“哀家讀的書不多,但多少還記得亞聖說過的一句話,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恆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徵於色,發於聲,而後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
孫太后吟誦起了這孟子的名篇,讓廳中的所有人心裡邊都不由得泛起了一絲奇怪的感覺,這話,不像是說其他人,似乎覺得放在太上皇的身上,卻顯得份外地恰當似的,當然,也只是稍稍冒起點念頭,都紛紛掐熄掉,畢竟,當今天子可就蹲在跟前。
“特別是‘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這段話,哀家覺得頗有幾分道理,不知諸卿家以為如何?”孫太后目光一轉,落到了群臣身上。
群臣再次齊聲道:“太皇太后聖明。”嗯,這話不僅僅是讀書人推薦的亞聖說的,而且又還是從太皇太后的嘴裡說出來的,哪個要說沒道理,那就是自己活膩味了,想要打燈籠進茅房玩遊戲。
“太子年幻,方出襁褓,可是,也到了讀書識字,該懂是非和道理的時候了,哀家當年,太過寵愛太上皇,教誨多有懈怠,方使太上皇有今日之厄,幸好得蒼天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