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繞心頭,書也看不下去了,他索性跑到院中,摘了一片芭蕉葉,用布巾擦乾,題下幾句閒詞:“是誰多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
然後喚了一個丫鬟,讓她把芭蕉葉送給正在臥房裡彈琴的夫人看。
過了一會兒,那個小丫鬟又帶著芭蕉葉回到書房。蔣坦以為她沒能送到秋芙手中,誰知接過一看,上面又續題了兩行字:“是君心緒太無聊,種了芭蕉,又怨芭蕉!”
蔣坦一看,便知是嬌妻的戲筆,心中泛起一股暖流,臉上也浮現出會心的微笑。
雖說相廝守的日子很多,可蔣坦總免不了有一些交際應酬,有時也得外出數日。
這幾天裡,秋芙則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連彈琴的心事也沒有了。
一闕《蝶戀花》詞,就道出了她的這般愁緒:幾日池塘無不住,柳也朦朦,想做清明雨;半榻茶煙和夢煮,畫屏幾點江南樹。欲卷珠簾風不許,如此黃昏,休教移箏柱;樓上晚山青不去,夕陽正在鴉歸處。
扳著手指,數過一日又一日,終於到了丈夫歸家的日子。
秋芙在這天早早起來,細心地梳妝打扮,換上丈夫喜歡的衣服,一次又一次地到院門外向路上張望。在這時,一切情景在她眼中,都變得明快開朗。
喜悅之情,也溢滿了這《菩薩蠻》:“小樓昨夜東風驟,一春花事闌珊夠;斜月綠窗紙,夢迴聞馬嘶。梨花明似雪,含笑開門說:‘昨夜結燈花,今朝真到家!’”
從妻子的詞句中,蔣坦發現了自己的離去與歸來,給妻子帶來的悲傷與歡樂,也就不忍心輕易離開妻子。外面的事能推則推,醉心於妻子營造的多情小天地。
有得必有失,蔣坦與秋芙沉浸在濃情綺事中,飽嘗了夫妻恩愛的樂趣,卻不免荒廢了科舉課業。三年一度的鄉試,蔣坦一連參加了兩次,都是名落孫山。
失意之中,蔣坦漸漸看淡了耗人心血的功名之事,畫了一幅《秋林著書圖》,表明自己讀書以怡情,無意於功名的心意。
對秋芙來說,丈夫若能金榜題名,她也可享夫貴妻榮之喜,這本是一般讀書人家夢寐以求的事;可既然丈夫已有厭倦之心,她也很能體諒,只要夫妻相親相愛,貧賤亦為樂!
於是秋芙在丈夫的《秋林著書圖》上,題下這樣的詞句:“家理絲桐君把釣,全家靠得漁竿住;人生多被浮名誤,怎免得樵夫笑死。”
夫妻相依,淡泊為生。妻子的曲意諒解,蔣坦看了感激不已,越發將夫妻之事看得重了。
當然,他們生活雖然清貧,卻也還沒到“把釣”為生的地步。
況且蔣坦一介書生,也不懂得如何“把釣”。婚後的第四年,他們小夫妻從蔣家的大家庭中分出別居,住在西子畔一個簡陋的小院中,靠每月從蔣家支取的數十金生活費為生。
院子雖小,卻也被他們收拾得整齊雅潔。出門就是煙籠水秀的西子湖,每日裡看霞觀霧,與山水為侶,小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若是精打細算,數十金的生活費,維持夫妻倆外加丫鬟影影的生活還不算拮据。可偏偏蔣坦又是好客之人,最喜歡呼朋喚友。
如今住到了風光旖旎的湖濱,他更不免隔三差五地邀來一幫志同道合的文友,一同把酒論詩。
對丈夫的朋友,關秋芙從不怠慢,既使家中囊空如洗,也會設法典當一些衣服,來沽酒買菜。
一次為好友伊小沂設宴餞別,蔣家總共請來了二十多位客人。
關秋芙與影影在廚下緊鑼密鑼地張羅,蔣坦陪客人在客廳裡開懷暢飲。
酒酣耳熱之際,眾文友雅興大發,各顯身手:李山樵鼓琴錚錚;吳康甫奮筆疾書;吳乙彬、楊諸白、錢文濤分畫四聯條幅;其餘的人,或拈韻賦詩,或高淡時勢,或橫笛吹蕭……
不知不覺的,已是月升中空。酒已喝下數十觥,客人們興猶未盡,蔣坦又高呼影影送酒上來。
可是,叫了幾次,都不見影影回應。蔣坦不悅地走進廚房,只見到妻子一人悶坐在那裡,不見影影的影子。
蔣坦問妻子為何不上酒,秋芙無奈的道:“家裡已無酒,買酒的錢也沒了。剛才我脫下手中的玉釧,到酒鋪裡換酒,酒鋪的夥計卻辨不清真假,只好打發影影到當鋪裡典當去了。路途較遠,還需等一會兒才能回來。”
見妻子毫無怨尤的神態,蔣坦不禁鼻子發酸,淚水潤溼了眼眶。秋芙見狀,走上前輕輕拭著他的淚水,微笑道:“常言道‘千金難買一笑’,難得大家如此高興,玉釧當了,過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