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剛的眼睛模糊了。二十五年前,他的戀人RB雅君就是在這裡出生,從一堆無生命的原子中誕生出來,有了生命的靈光。現在她在哪兒?她的身體已分解成原子,也許已成了另一個嬰兒的組成部分——但“那一個”雅君永遠不會回來了。
他恍然悟到自己走神了,忙收回思緒。今天他要盡力完成那個計劃,這是為了今後的雅君們啊。安倍德卡爾又領他們到了檢查室,揮手舞腳的嬰兒從傳送帶上一個個透過電眼,綠燈頻繁地閃亮著,表示檢查透過。然後嬰兒送到人工檢查室,這兒有三十多名女檢查員,不用說,她們都是自然人。女檢查員眼睛上嵌著放大鏡,熟練地觀察著嬰兒的指肚,同時輔以觸控檢查。檢查合格的嬰兒送到哺乳室去。
人工檢查是德剛和劍鳴最頭疼的一道工序,好在何不疑先生已想出了對付它的辦法,一個非常簡單的辦法。
炳素老人的參觀十分投入,在生產線的每道工序,他都仔細傾聽了安倍德卡爾的介紹,還常常提一些問題。在刻印室他問:各種原子按正確的次序砌築起來,就形成了人類的DNA,那麼,砌築時原子間的黏合力是什麼?安倍德卡爾回答:當然是電磁力,世界上所有的黏合、焊接,包括這DNA中原子的黏合,歸根結蒂都是由於原子間的電磁力。炳素又問:砌築中難免出現一些錯誤,一兩個原子的錯誤當然不會影響到DNA的生命力,那麼,錯誤佔到多大比例,DNA才失去活力?
“請原諒一個老人的好奇心。”炳素笑著說,“這是些很幼稚的問題,對吧。如果這些問題屬於保密範圍,你儘可不回答。”
安倍德卡爾說:“你的這些問題很有深度,可以說,它已經進入哲學範疇了。我儘可能解答吧。”他耐心地一一解答。
最後一站是哺乳室,一間十分寬闊的大廳,小小的嬰兒床一個挨一個,像養雞場一樣擁擠。幾十位護士在裡邊忙碌,為嬰兒換尿布,記錄身體引數,掛標識牌等。護士中有二十歲的年輕人,也有五十歲的中年人,她們都是類人員工。
哺育室主任是自然人,她領眾人在嬰兒堆中穿行,向客人解釋說,這是整個生產線的最後一步,檢驗合格的嬰兒送到這裡,待上幾天,再一塊兒送出去,因為2號的嬰兒出廠專用通道是定時開啟的。同時,嬰兒在這兒作最後的觀察,看有沒有遺傳缺陷。嬰兒從這裡出去後送到養育院,在那兒成長,直到有顧客把他(她)們買走。
一千多個嬰兒聚在這裡,這裡成了嬰兒的海洋。響亮的啼哭聲此起彼伏,大部分嬰兒沒有哭,他們在床上安靜地舞動手足。炳素饒有興趣地觀看著,他走到一張小床前,床頭掛著KQ32783的牌子,那是嬰兒的出廠編號。他問哺育室主任:
“我可以抱抱她嗎?”
“當然可以。”哺育室主任彎腰抱起嬰兒,遞到炳素手裡。
是一個漂亮的女嬰,漂亮得近乎完美——類人嬰兒都是十分漂亮的,他們的基因都經過精心設計,汲取了白人、黑人和黃種人的所有優點。購買類人的顧客當然希望要漂亮的,這也是一種自然選擇的壓力,迫使生產者對“產品”的容貌精雕細刻。女嬰的眼珠又黑又亮,頭髮蜷曲,面板白中透紅,小耳垂、小鼻子、小手小腳都是那樣精緻。炳素端詳著,心頭湧出一股暖流。他是泰國人,泰國人是十分重視家庭的。在任聯合國秘書長時,他並不是沒有機會去美國的1號工廠參觀,但他一直未去。為什麼?其中原因他沒有告訴過別人。經他的手透過了許多有關類人的法律,這些法律不能說是公平的。當他只是面對那些已經成年的、沉默寡言的、機器人般的類人時,心中還沒有太多的負疚感,但他不敢去面對懵懂可愛的類人嬰兒。
他端詳了很久,嘆口氣,把女嬰交給身邊的齊洪德剛。德剛抱起女嬰,立即想到自己的戀人。雅君是沒有童年的,她的一生是從父母領她回家後才開始。在這之前,她沒有留影(除了身份證上的一張一寸照片),沒有可資回憶的童年趣事。她是在雞籠一樣的養育院中長大的。他心中隱隱作痛,把女嬰遞給旁邊的丹丹秘書。
丹丹急不可待地抱過來,把女嬰的臉蛋貼在自己臉上。2號裡的制度十分嚴格,除了陪伴重要客人外,她也沒有機會來到哺育室,見到“真的”嬰兒,在此之前,她只在監視螢幕上見過。但螢幕上的影象怎麼能有這樣真切的感受?女嬰的屁股沉甸甸緊繃繃的,小身體十分溫暖,面板又光又滑,又柔又嫩,摸著它能感到強烈的快感。她實在是太喜歡她啦。
正好到嬰兒餵奶時間,一千多隻機械手同時伸出,把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