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的他雖然不像現在這樣美得讓人喘不氣來,可是那張帶著稚氣的精緻面容,也令我恍惚了好長時間。
我的心情很複雜,不知該如何形容。
似乎那時候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反而在心底隱隱覺得,他的眼睛那麼漂亮,也只有這樣精雕細琢的容顏才能配得上。
然後忍不住有些高興,又有些緊張。
就像一不小心發現了無人在意的寶藏,為自己是第一個欣賞到這份美麗的人感到興奮,同時也貪婪地希望,能成為唯一一個欣賞這份美麗的人。
然而可惜的是,這世上的事,總是不能順心如意。
也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殿下十六歲那年,我向暗宮彙報假情況的事情被師傅發現了。
師傅將我召回暗宮,沉默地看了我半天,然後說:“無赦,你有一雙狼一樣的眼睛。”
他說:“我特意把你安排在沉默寡言的太子身邊,為的就是磨掉你的野性,卻沒想到你會變得如此膽大妄為,居然敢對暗宮一騙就是十年。”
我笑了笑,沒有多說也沒有多想,直接拔劍衝了過去。
殺掉師傅我並不後悔,他給了我一身武藝,我雖然感激,可是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多,而且如果這樣做能阻止皇宮裡那些人注意到殿下,我不在乎背上欺師滅祖的罪名。
可是儘管佈置得再怎麼小心翼翼,師傅的死還是引起了上位者的懷疑。那個人很高明,試探與觀察都做得無聲無息,當我猛然反應過來的時候,殿下已經被他注意上了。
我開始變得不安。
甫子昱也在覬覦殿下,但是無論他看殿下的目光如何炙熱我都毫不擔心,因為雖然殿下不說也不表現在面上,我卻知道只要看到甫子昱,他的情緒就會變得低落起來,然後有那麼一段時間都會提不起精神。
殿下是絕對不會喜歡上甫子昱的。
可是順帝卻不一樣。
當我看到殿下窩在順帝懷裡安然睡著的時候,我就不安地覺得,似乎他是不一樣的。
我憤怒,嫉妒,不知所措。然後,在那個寒冷的除夕夜,當原本僅屬於自己的珍寶因為流筠的愚蠢而暴露在眾人面前時,我的忍耐到達了極限。
我決定帶他走。
一定要帶他走。
新年之後我一直在酒肆裡做著出宮的準備,酒肆雖然是由殿下建立的,但裡面的人都是我在管理。嚴苛的訓練,殘酷的殺戮,冰冷的勾心鬥角,這些都是我不想讓殿下看見的東西,所以極少讓他來。
我知道甫子昱一向對我厭惡到極致,但也沒想到他會如此沉不住氣,不顧殿下的感受就向酒肆發起突襲,然而更令我驚訝的是,莊季居然會來幫忙。
我不知道他的動機是什麼,但無論如何,他的幫忙令損失降到了最低。
我的計劃被打亂,於是抽空回去看看殿下。
然而這一次的見面卻讓我憤怒至極,憤怒到再也沒有心思考慮準備還不充分這個問題,直接點了他的睡穴將人帶走。
他哭了。
他居然在那個順帝面前哭了!
除開周皇后死的那一次,他就只在我面前哭過。
只有我見過他傷心難過的樣子,只有我聽過他細微的、壓抑在喉嚨深處的哽咽,只有我能擁著他微微顫抖的身體,默默守候他睡著……
正因為這樣,我才會忍不住想,說不定在殿下心中,我也是稍微特別的存在。然而卻沒想到,有一天這種小心翼翼守護著的特別,會輕易被那個中途冒出來的人破壞。
藏在我心中最美好的事情,會輕易被那人破壞。
當殿下對我的行為表現出疑惑的時候,我壓不下心底深處的惡意,故意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誤導他是順帝要對付我們。
然後,他信了。
黑漆漆的馬車裡,他看不到我悄悄勾起的嘴角。
高高在上的帝王,你費盡心思做了這麼多,又可曾想過,你的感情,他完全不懂?
在他心目中,你依舊是那個冷漠無情的帝王,所有的親近與寵溺,都帶著居心叵測。
順帝派出的第二批人馬被我消滅以後,我以為我們暫時擺脫了他的追捕,卻沒想到我終究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順帝。
他沒再派大批人馬過來並不是因為失去了我們的蹤跡,而是皇宮中假扮太子的人遭到刺殺,他怕殿下回宮會遇到危險,想先除去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所以才放任我們在外面自由了這麼長時間。